(一)
我躺在樓前庭院中大片的草地上,聞着寂寞溶進淡淡的草香瀰漫過來的味道,望着暮色發獃。
突然間一個矮矮的影子橫在了我面前,“葉子,你幹嗎呢?”
“小——舞——!”我很憤怒地把她的名字拖得長長的喊出來,“不要擋我的風景!”
小舞坐下來,小圓臉上堆滿笑:“葉子,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啊……”我很不滿地被小舞拽起來,跟着矮我一個頭的她,朝着花園深處的竹林子走去。
“看啊!就是這個。”她往一個角落指指,蹲下身去。
“這……是什麼?”面前是一叢植物,鼓鼓的飽滿葉片,濃濃的嫩綠顏色,奶白的密集花朵,看得人心醉。其中有一小棵藏在大葉片下面,葉片顏色淺淺的,看上去很柔弱的模樣。我憐愛地把那片擋住陽光的大葉片移開,輕輕地笑了。
“三葉草。你數數它有幾片葉子?”小舞興高采烈地問。
“一,二,三,四。四片葉子。”
說完又猶豫了一下:“嗯?不是叫‘三葉草’嗎?! ”
“這就是它的奇妙之處了,”小舞仰頭望着密集的繁星,臉上現出拜見如來佛的表情,“如果你能夠找到四葉的三葉草,你就能得到幸福。但一定要保守秘密,因為幸福隨時會溜走。四葉,一片是愛情,一片是幸福,剩下的兩片是希望和祈禱。它的所有都預言着生命最渴望得到的永恆……”
“可是……你並沒有保守住秘密,你告訴了我。”
“所以我把我的幸福給了你呀!”小舞轉過頭來抓住我的手,“你可要保守住秘密哦!對了,你要不要摘一小棵走?三葉草很好活的,尤其是——加了祝福的三葉草。”
我選中了那棵很柔弱很特別的四葉三葉草。
(二)
回到家,我把那棵清秀的四葉三葉草種在小盆中,放在我和小舞的房間里。做完這一切工作,我便望着媽媽的遺像出神。
媽媽已經逝去很多年了,那時候我和小舞才五、六歲。如今,已經十年了啊。對於她的印象我已經有一點模糊,只是記得她把我們抱在懷裡給我們講四葉三葉草的傳說……
“叮咚”,門鈴被摁響了,無情地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和小舞說了一聲“我去開”,就匆匆地穿過走廊通過防盜steel門與那個摁門鈴的高個男人通話。
“請問是小舞家嗎?” 他是誰?怎麼敢叫小舞的小名?!
這時爸拽開我,很小聲地說“你和小舞去玩,不要出你們的房門!也不要告訴小舞有人來!”
塞着耳機的粗心的小舞自然不會聽到什麼。從緊閉的房門中傳出模模糊糊的字句被我聯想、拼湊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它使我大驚失色:小舞和我不是孿生姊妹,她是那來人當年因養不起而送給爸的!
我的臉白了。怪不得——她長得矮,和我的個子一點也不像;她的臉很圓,而我的臉很瘦;我的數學好,而她的算術成績爛的不行;我不擅長畫畫兒,而她畫的美麗非凡……
看着一臉無憂無慮、天真可愛的小舞,我的心,很痛……
(三)
第二天,我叫醒睡蟲小舞一起上學。路上小舞也一反常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走。我很奇怪,想回頭問她。沒等我轉過頭去,她就大喊:“葉子小心!”我感到一隻小手很用力地把我推開,接着便看見小舞倒在血泊中……
醫院,急診室。門口的走廊邊站着爸、老師以及小舞的親生父親,還有我。爸用煙霧把自己煩躁的臉藏在裡面,神態令我不安,也讓我害怕。
“小舞不會出什麼事的,她那麼可愛,那麼樂觀啊……她被車撞完全是因為我……”我顫抖着想,一個個可怕的想法把我包圍了……
急診室的門突然開了,是護士。我們四人一下子抬起頭來:“怎麼樣了?”她告訴我們病人極度缺血,但醫院的血庫里找不到她的血型匹配的血。
小舞的親生父親挽起袖子跟着護士一同離開。
過了不長的時間,他竟然出來了,很慌張的樣子,說是醫院檢測出他的血型竟然也不匹配!
結果是爸解決了這個難題,小舞解除了生命危險。
這說明什麼?!說明小舞依然是爸的親生女兒!難道是那人搞錯了?或者……
我不敢想那個可能。如果那個想法成立,倒霉的就不是小舞,而是——我。
晚上,我撫摸着那棵逐漸茁壯的四葉三葉草,淚水洶湧而下。
(四)
以後,我每天去醫院陪小舞,給她講四葉三葉草的情況,告訴她學校的事情……小舞的傷不算太重,過不多久就痊癒能夠出院了。
就在那天我欣喜地盼望着第二天小舞的出院時,爸找我談話了。
我不想回憶那次談話的內容,不想回憶爸怎麼樣柔和地對我說出那個絕對不柔和的可能,更不想回憶那天晚上我的失眠以及那晚我所想的一切……
我只記得爸要我們去做親子鑒定。
天,多麼錯綜複雜啊…我終於推斷出來了事情的整個過程,它麻煩的令我吃驚……我是那個來人——王煒的女兒,而小舞則是爸的孩子;在醫院我們就被抱錯了,我被抱到爸那裡,而小舞被領到王煒家,王煒卻又因為貧困迫不得已把小舞給了爸,讓他們父女得以“團聚”……如果不是這次小舞出事,恐怕真相永遠也無法大白了。
然而真相大白的結果極其慘痛,我整個人都瘦了下去,一連幾天,都沒給四葉三葉草澆水。
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了,那個叫做於舞的女孩屬於“爸”,而叫做於葉的女孩屬於了王煒。雖然在爸的懇求下王煒答應過段時間再把我接走,但我仍舊無法平靜。 結果出來后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我的心開始尖銳地疼起來。
——你不再屬於爸也不再和小舞是姐妹。
——你不配住這套大房子,你該和王煒住在一起。
……
小舞依然是一臉天真的笑。她還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從一開始就瞞着她,瞞到現在結果出來。
(六)
出了院后的小舞依然精心照料着我們的四葉三葉草,只是不像從前一樣有我陪伴。
我和王煒走了,我也轉了校。在親子鑒定的一周后,一個飄雨的秋日。臨走時我什麼也沒帶,就帶走了那盆四葉三葉草。
沒有星星的晴朗夜裡,我常常抱着那盆四葉三葉草,想起小舞,想起爸,想起那花園,還想起小舞的話:如果你能夠找到四葉的三葉草,你就能得到幸福。但一定要保守秘密,因為幸福隨時會溜走。四葉,一片是愛情,一片是幸福,剩下的兩片是希望和祈禱。它的所有都預言着生命最渴望得到的永恆……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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