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十月。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蘇幕遮》中描寫秋季的妙句,卻不能描寫深圳的十月。因為在這裡,花依然盛開,葉依然碧綠。彷彿深圳是一個睡着的孩子,仍迷迷糊糊在夏季繁花似錦的夢中不願醒來。
可是,夢終有醒的一天,而秋天——雖然還稱不上肅殺——也終會到來。那些仍然綻放的花朵,那些打了蠟般的綠葉,只是一具華麗的偽裝罷了。
玲很突然地說要走,卻不肯說明離開的原因,於是有些人把她的話當做玩笑,不去理會。但我看着她遞過來的同學錄,心狠狠地一酸。原來她真的……是要走了阿。
窗外花依舊,葉依舊。但我彷彿只看到一地黃葉,一地凄涼。是否有誰在以後會講着之前的故事,在遙遠的地方念着“昔人非,唯有年年秋雁飛”?
果然,自古逢秋悲寂寥。
玲從老家轉來,到她說要回去,前前後後不過只是一個學期多出少許。她的話並不算很多,身體也並不是很好。印象里,常常看見她牽着別人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微笑。於是我對自己說,恩,玲很文靜。
我和玲的交往並不很多。每次見面,都只是笑一笑,點一點頭,然後便擦肩,漸行漸遠。她即將的離開,對於我來說可能只是以後少見到一副熟悉的面孔。但一想到當她離去,身邊空着的座位空着的桌,記錄著她一點一滴的過往,心裡仍然感到難過。
突然想起果子。果子是我在順德時最好的玩伴,用媽媽的話說是“兩個拆都拆不開”。
曾很認真地對果子說,如果能夠不和每個人分開,永永遠遠在一起,該有多好。他看我一眼,說,永遠在一起,好啊。
後來,果子考上了華師大附中,去了廣州。爸爸媽媽工作調動,我來了深圳。
我們還是分開了。
我寫滿“回來一起玩”的本子,他說他怎麼都找不到。而他送我的生日禮物,也被我遺忘在了順德。再後來,在電話里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而現在,我拿着玲的同學錄,看着裡面一句句的“永遠記住我”,難過地想,假的阿,都是假的,哪裡有什麼永恆呢。就像那朵朵盛開的花朵是秋季的偽裝一樣,那些永遠,也只是遺忘的偽裝,離別的偽裝阿。
承諾,為什麼都那麼美麗,也都那麼脆弱?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中午下了一場小雨,不禁想起郁達夫筆下那句“一層秋雨一層涼”。秋天用溫度的驟降如此真實地預告它的到來。正如即將到來的那場離別,真實得讓人不想接受。
在幾個同學和我的力爭下,玲的送別會定在了當天晚修最後的十五分鐘。但它是那麼的粗糙,粗糙得主持人請大家為玲送上一句話時,台下不是踴躍的發言,不是沉默,而是——喧鬧。我聽見同學們在議論着作業,議論着周末的安排。
突然覺得很冷。
我想說,既然離別的到來是不可避免的,那麼為何不把它修飾的更美好?至少,在我們還能回想起這次離別的時候,還會感到一絲溫馨阿。人們為何給葯裹上一層甜蜜的外衣?不正是為了使人更好地接受?即使那些是偽裝,但在面對冰冷而苦澀的現實時,那些甜蜜,能給人一點唯美的幻想不是嗎?
憤怒過後又想笑,想嘲笑自己的前後矛盾,想嘲笑自己對於偽裝的無奈也想嘲笑自己對於現實的無奈。
難怪能得出這樣一種結論:人是一種矛盾體。明知是假的卻又希望它是真的,明知是必然的卻又希望它不會發生。
我不敢再去想,因為每一次的思索都會讓我原本糾纏不清的思緒變得更加混亂。於是我逃離了教室。
心好涼,空空的透過一層又一層的寒霜。
走出學校,我不禁在秋天的風中打了一個冷戰。習慣性的環顧左右,沒有人。
這就叫孤單吧。
路上,聽到果子的聲音,說著你再生病我就不跟你玩,說著我們要一直當朋友,說著我去廣州了我們再見,說著最近很忙不要打電話……
秋天來了。曾經的種種,也隨着秋風,一併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