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出生在城市,但從小,我就被父親硬拉着常回老家,久而久之,我的童真便與老家的山水連在了一起,我很慶幸出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同時擁有城市豐富的物質和田間自然的幸福。
爸爸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兒子,赤腳踩着那片老家田野的泥巴長大。這種簡單的田野背景註定了一旦走出這片田野后,老家爺爺奶奶對他的無限牽挂和擔心??這種牽挂和擔心轉移到我的身上,便成了皇帝般的幸福:在爺爺奶奶那裡,我的淘氣可以讓整個房間洋溢着一種輕鬆和幸福;我對老家氣候的任何不適,在不是醫生的爺爺奶奶那裡,就象是一場嚴峻的考驗或是災難;而我學習的好成績,爺爺奶奶的臉上就會象他們過盛大節日時因為內心的幸福和滿足而溢滿情不自禁的喜悅,那種喜悅會讓爺爺奶奶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對老家是如此重要,以致許多時候我都會覺得,我的努力學習,大半是為著老家爺爺奶奶的欣慰,為著老家的房間里,洋溢着過節的熱鬧和喜慶。
從我懂事以來,我就這樣經營着我和老家的幸福,我的內心深處已植入了一種纏綿悱惻的情結??老家情結。
每年我都要和父親回家,只為了和爺爺講講我們學校的新聞,陪奶奶聊聊天,和哥哥姐姐弟弟一塊兒做遊戲,重複那山的年輕和水的歡笑。每次放寒假回家,已成為我懂事以來的一條規律,如果哪年因為爸爸媽媽有事不能回家,我就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若有所失地想起老家:假日里沒有我的出現,爺爺奶奶的眼睛還會眯成一條縫嗎?哥哥姐姐還會捉迷藏嗎?山還年輕嗎,水的歡笑是否依舊?
今年的暑假,在老家依舊是個火熱的夏天,我和爸爸回到了老家,爺爺奶奶的喜歡讓我自然地掩飾起升學考試落第的傷痛,我和哥哥姐姐照例呼拉拉做起了遊戲,爸爸陪爺爺坐在客廳里,扇着扇子聊着家常,直到我回到自己在二樓的卧室,爺爺還在上上下下地向爸爸打聽我的學習和身體情況,甚至問到我要不要和爺爺他老人家一起睡?我知道爺爺的心思,他是想跟孫女睡一床,想聽聽我童真的歡笑和稚語,在不覺間往我的血液注入老家親情,可是這次我卻很害怕爺爺那布滿滄桑的手,我知道只要他撫摩我,我就會想到升學考試的失誤。我在樓上告訴爺爺,要一個睡。爺爺有些失望地幫我關了燈,自我安慰地說著等下就睡。
那晚,我的淚淹沒了黑夜。
據說一隻受傷的狼總是找個僻靜的角落去舔傷口,我那晚的情形,大抵如此。
陽光有些迷離,淺藍色的百葉窗異常美麗,粉紅色的軟緞被面在柔和的光線中散發著一種溫馨的暖,這暖暖的色彩浮遊在房間里,讓我產生了一種夢幻的感覺。心裡空空的,不想動,我慢慢伸開手指,看着粉紅色的柔光中那有些蒼白的美麗的手指,隨意冥想。
在這樣的早晨,爸爸一般是不來打攪我的,彷彿就是為了讓我在懶懶的陽光中伸上幾個懶腰。樓下隱隱約約傳來一些聲音:爺爺種菜回來了,不多會兒,奶奶飯也做好了,弟弟正在喝着她熬的稀飯,新新突然大叫起來,是賣豆腐的來了,啾??,幾隻小麻雀正在陽台上跳躍呢,我知道他們正在瞅准機會去搶新新的飯粒呢,汪??,新新果然溫柔地叫了一聲,我知道小麻雀一般是不怕的,他們照舊在跟新新玩着搶飯粒的遊戲。
我翻了個身,粉紅色的柔光在牆上湧起一陣溫柔的微波,閉上眼,仍舊是明亮的天堂,有種痛楚慢慢從心底升起,有人上樓來了,是爺爺輕輕的腳步聲,我假裝還沒睡醒,我覺得爺爺輕輕打開了門,又悄悄關上,輕手輕腳的下樓去了,我知道爺爺下樓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早點放進電飯煲里,我的淚自然地流出眼角。
這就是老家的自由寧靜,醫治創傷的靈丹妙藥。
在那個早晨,我突然覺得壓抑我很久的升學考試失利不再重要,猛然醒悟到我並沒有失去什麼,我只是沒有得到什麼而已。
的確,那只是一個希望的破滅,如陽光下破裂的肥皂泡,我能為了那個瞬間破滅的幻影否定我站在藍天下,沐浴在陽光中的事實嗎?
我起床了,很從容地洗臉,很從容地走進廚房。
爸爸正坐在灶下燒火,奶奶親自站在灶邊忙活呢,爺爺一見我忙完,便說:
湘一,早點在電飯煲里!
惠陽區淡水鎮第三中學初三:馮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