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邊,發生了一個故事,有關一個遙遠的年代里的一把舊琴和兩顆心。
一顆心?
琴聲浸透了憂傷的背景。畫舫上,你,伯牙,一個痴迷的撫琴者,正在彈奏着迴腸的琴曲。但是,自指端流瀉而下的美妙音符,又曾挽留過多少傾聽的耳朵?
你只是將自己對知音的渴求,在指端琴弦上表達出來。你堅信,那個註定將與自己的心交會並相融的另一顆心,那個命運賜予自己的禮物,能夠在天涯海角感受到這琴聲中的悲涼與苦寂。你塑造了一個琴聲中回蕩着的自高無上的境界,在這個小小的舞台上,你只為他一個人演奏。
在畫舫上,在燭台邊,傳來你充滿孤寂與蒼涼的自問:“難道一顆渴望知音的心,等來的只能是孤單?”
兩顆心!
有時兩顆心的相遇,真的只是偶然。
你依然坐在三生石上相約的地方,創造着一個奇美的景象:空山、鳥語、疏林、流泉、飛瀑。在你俯首低訴的一瞬,一個神話,正在悄悄的誕生。河邊的山丘上,樵夫鍾子期聽得如醉如痴。當你的手指翻飛時,子期的思緒也隨着這樂聲飛過高山,涉過流水。
《列子。湯問》記載:“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在這一剎那間,一顆孤寂已久的心靈在萬分欣喜中自信的判斷:眼前這個衣衫破舊,其貌不揚的貧窮樵夫就是自己苦苦盼望了半生的真正知音。
高山與流水,在一場音樂的盛典中,不期而遇,且相知相印,留下了一個芬芳的傳說。從此,在漢字中出現了一個永遠讓人為之神往和追尋的溫馨詞彙——知音。
你開始對生命感恩,因為它賜給了你另一顆渴盼知音的心。一次完全偶然的相遇,讓你開啟了一段神秘的機緣:在夜與晝的輪迴中,用夢延續夢,用心貼近心。兩個空白的心靈在相互的賞識中從相隔到抵達,創造了一首千古絕曲——《高山流水》,同時也演繹了一段流傳千載的無疆神話。你不再孤寂,畢竟所有的路都有人與你一同走過。
在友誼的至高境界中,你真正感受到了兩顆心的相知所帶來的快樂。
一顆心……
但是,命運又捉弄人般地將那唯一的知音在你身邊奪去。知音誕生於琴弦,最終也會在琴弦上凋謝。
你欲哭無淚,不再撫琴,漫漫的日子再沒了歸期。子期給予了你永生難忘的時光,你會銘記他,銘記他給予你的快樂,銘記那段美好如童話般的時光。
子期既死,伯牙斷琴。你希望,能在子期身後,在這個紛繁複雜的人世間留下一點兩顆心曾相遇過、交融過的痕迹。七弦琴被緩緩舉過頭頂,決絕地在山石上碎裂。地上,散落了一片音符,有幾顆滾落紅塵。也許,它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以致沒有一絲痕迹?你用迷離的淚眼回望身後,卻找不到兩顆心相伴相隨走過的足跡。你不明白,是自己忘記了時間,還是時間遺漏了自己?
原來聯繫兩顆心靈的紐帶,高山與流水現在變的無情,生生的阻隔了你對生死彼岸探尋的目光。你只能在無為的苦悶中,品味着那段曾經的並不孤單的路。而現在,你又開始踽踽獨行。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知音,永遠的化作了你空洞的眼神中遙遠的風景。這段生命之路,起點是充滿渴望的空虛與等待,過程是兩顆心相伴相隨的艱苦跋涉,而終點則是一顆破碎的心絕望的空虛與等待,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偶然?
你的所有疑問都沒了回答,有的只是回聲與苦寂。你輕輕地吟着憂傷的詩句:“知音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此刻,也許只有在九泉之下的鐘子期能夠理解這心靈哀傷的呼喚。
你很想把自己分成兩半:肉體和靈魂,以便在惟一真正懂得自己的心靈離去后,用肉體哭泣,用靈魂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