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愛的鞦韆
文 罅隙
有的時候，身體就如同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屍體般麻木。空氣里有蘇水和血液的氣味，像一條蟒蛇環復，纏繞在身體上，吮吸着體內最後一滴血液，越是掙扎，它纏縛得越是牢固，就連喘氣也變的力不從心，，似乎所有的血管都會在下一秒鐘迸裂。這個時候的世界是安靜的，只剩下胸腔里那顆跳動的心臟，突突地起伏着。
蘇冉開始留意到自己的外表的時候，應該就是開始留意到裴澈的時候了吧！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蘇冉注意到了自己凌亂枯黃的短髮，注意到了自己開始冒出零星青春豆的臉，注意到了自己身上寬鬆肥大的校服。恩，總的來說，屬於非好感那一類的就對了。
於是，蘇冉開始戒掉巧克力，戒掉冰淇淋，開始留長發，開始托朋友去買市面上流行的中袖低領的配小領帶的外套，新格蘭淺色的帆布背心，粉色可愛的絲質泡泡裙，還有那些亮晶晶的流蘇一樣的小掛飾和頭飾。
恩，“每天早晨用黃瓜敷臉一小時，早餐是牛奶加蘋果和麵包，早餐后休息一小時，散步一小時……”蘇冉念着書中美白纖體的方法直流汗，“每天都安排滿了，當我不用上學啊！”
的確，規則的生活對於懶散生活慣了的蘇冉還真是個大難題。蘇冉躺在床上，盡量不去想那些惱人的規則，看來，喜歡一個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黑暗會吞噬本來單純的心，於是，心裡就會裂出一兩道深深的溝壑，阻斷了血液流向心臟的途徑，那麼蘇冉一定會笑，一直笑到心裡的兩道溝壑痊癒，只是那裡留下了兩道血痂，慢慢結成黑色的繭。淤積的灰塵凝固在鼻腔通往口腔的入處，於是，呼吸只能靠大口的掠取。
夢裡的鞦韆獨自甩的老高，但卻沒有人走過去坐在上面，這樣的鞦韆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它沒有朋友，沒有人愛它，即使它年輕勇敢，即使它乾淨鮮艷，也比不上那些掉了漆，鬆了螺栓的老鞦韆，因為他們就算盪的不那麼高，也不會有人去責怪它們，人們愛它，於是就不會去計較它的過失和外表，於是它在人們心中就有了意義。
看着兩張滿是鮮紅叉的試卷，蘇冉有些疲憊，化學34分，物理50分，這是蘇冉的化學，物理第二次月考的結果。蘇冉趴在桌上，不知不覺的，眼眶就濕潤了，耳邊縈繞着那些好成績女生的懊悔言辭，什麼“糟了，糟了，我化學只考92分，我爸說要我考到95分以上的，怎麼辦？”或是“我比你還要慘，這次物理只考96分，比上一次下降了2分呢！”彷彿能以此來顯示自己的謙虛和優異。“哎，怎麼會這樣呢？”蘇冉看着試卷，她不知道，有時候做錯了事真的會迷糊到連錯在哪裡都不知道。
“蘇冉，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呢！”蘇冉試着安慰自己，在這個沒有人愛自己的世界里，她隨時都要充當朋友的角色來安慰自己，“就算全世界都遺棄了我，我也要堅強，沒有人愛我，我就要加倍愛自己！”這是蘇冉想讓自己心情恢復起來時慣用的口頭禪，可是這次似乎沒起到什麼作用，瞳孔儼然像決了堤一樣，淚水沁透墨跡，於是翻湧出更多的墨淚。“是不是我就是那隻鞦韆呢？不管再怎麼美麗，在別人心裡依然是毫無意義的啊！”夢裡的鞦韆散發著腐蝕的氣息，似乎馬上要把自己吞沒，融入它的血液里。
“蘇冉，你在哭嗎？怎麼？很差嗎？”斜前方的裴澈回過頭來。
蘇冉不說話，原來就算是面對他，也是不能完全透漏出自己的想法的。也許是周圍太嘈雜，不適合表露心境，又也許是還沒恢復過來，說不出口啊！原來，對於自己不想承認的事實，不管找多少借口都會覺得不夠啊！蘇冉突然覺得自己好幼稚呢。
“裴澈，別問了，你的好心她會領嗎？”女生A說。
“對啊！她很沒修養的！”女生B說。
蘇冉依然沉默，她輕輕站起，清了清書包，淡漠地走出教室，長長的碎發隱約地遮住揉得紅紅的眼眸，陽光照在臉上，卻照不進那結了霜的瞳孔，不知不覺在心裡鍍上一層冰，凍結住心底最脆弱的神經，那麼，就不會感覺到痛了么？那麼，就可以掩飾住心裡那深深的悲傷么？那麼，就因此而不在乎了么？
那麼，請有人愛我吧！
也許，對於蘇冉來說，變得漂亮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她馬上就發現頭髮變黑變長，青春豆日益消失，穿着能跟上潮流腳步的自己，人際關係迅速好了起來。也許是因為人本來就是膚淺的吧！外表就是她們評論人最好的標準。蘇冉突然覺得世界庸俗得有些可笑。就連以前連正眼都不瞧她的幾個高傲優秀的女生現在也會時不時來到她身旁親昵而又自然地拉起蘇冉，或擠在蘇冉身邊高談闊論娛樂圈裡接踵而至的誹聞，儘管蘇冉並不喜歡她們這麼做，但她每次也都是沒有說一句話，直到上課鈴把她們拖到座位上。這樣，她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是蘇冉最好的朋友。”然後拉着蘇冉招搖過市，彷彿她們是公主身邊的人，就可以傳承到公主的光芒一樣，蘇冉常會想：難道她們說這話時就不會感到底氣不足么？
甚至於裴澈也開始接近蘇冉了，本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蘇冉的確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興奮，反而有一種不屑從心底浮泛起來。這個結果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么？為什麼，就是覺不出快樂呢？也許，蘇冉不想承認的只是自己並不像想象中的喜歡他到那麼深，所以，才會有種負罪感吧，好象自己做了一件欺騙別人的事。
“蘇冉，我可以喜歡你么？”
“可是，你真的喜歡我么？”
“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的確是喜歡蘇冉，而不是喜歡蘇冉的外表么？”
“……也許吧!我……對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也許我們都錯了，我們錯把一些錯誤的東西當成了喜歡的標準了，我想，也許，該道歉的是我，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其實才是這個虛偽的世界里笑得最可悲的一個！我只愛我自己，卻希望別人分我一點愛，那個夢始終都沒錯，我的確是那隻在任何人心裡都沒有意義的鞦韆。”
夕陽拖下蘇冉長長的背影。
為什麼，要等到沒人的時候，悲傷才會湧出呢？到最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最想得到的，只是最廉價的愛。
而那隻鞦韆，正是因為吝嗇付出自己的愛，所以才在任何人心中都毫無意義。
因為她只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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