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寒峭的風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削落樹上的枯枝殘葉。街市已失去了白日的喧囂,漸漸地靜了下來——夜,已經深了。
遠處一陣不和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一個十八歲光景的男孩正拖着一雙開了口的解放鞋,邁着疲憊不堪的步伐漫無目的地走着。風,似乎很喜歡捉弄這個男孩,時不時地往他的衣領里鑽,他不禁縮了縮脖子,拉了拉衣服,可“熱情”的風還是光顧了他,他迷茫地遙望夜空:今晚沒有月亮,星星也很少。“唉!”他嘆了一口長氣,實在太累了,他不得不偎依在路上的一棵樹旁。
這是他離開家鄉的第七天了。七天前他收到了嚮往以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七天前他顫抖着撕碎了這張他做夢都在想的錄取通知書,七天前他帶着父母的牽挂無奈踏上了離鄉的火車。今年,父親大病一場,家裡實在拿不出錢供他讀大學了。看到家裡還有三個年幼的妹妹,做為大哥的他不得不離鄉背井,到這個繁華的城市打工賺錢,養家湖口。
唉,打工,哪有那麼容易呢?記得那天剛下火車,他就急沖沖地往招工地點奔去……本對這份工作胸有成竹的他一到面試處卻傻了眼。眼前來應聘的人個個西裝革領,不是博士,就是本科生,最差的也是普通大學畢業的。看看自已:灰頭土臉,頭上的那一綹頭髮不甘寂寞地站起來瞭望世界,至於那寒磣的衣服,皺巴巴的,像被揉皺的紙。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多問,就趕忙跑出了會場。
腳上的解放鞋不知何時已開了口,彷彿在嗤笑他。驀然,他明白了剛才那位禮儀小姐鄙夷的眼神,不屑的態度。
第二天,他到工地上去找工作,原本該拿筆的手卻無可奈何地搬着一塊又一塊笨重的磚頭,身不由已地推着一輛又一輛骯髒的斗車。一天下來,他累得骨頭都要散了架了。可誰知到了算工錢的時候,那個工頭欺負他是個鄉巴佬,不給他工錢。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工頭擺出了慈善家的面孔,“施捨”他五元錢。他手裡攥着這來之不易又令人心酸的五元錢,那時候,他真想去死,可一想到家裡有三個等自已掙錢讀書的妹妹還有被生活壓彎了腰的父母,他鼓足了勇氣……
接下來的幾天,他發瘋似的找工作,然而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就是被人欺負,他曾不下一次地想過當乞丐——當乞丐也不用這麼辛苦。可沒想到,乞丐也不容易當啊,年紀輕輕的,誰肯施捨?整整一天沒吃到一口飯的他想到這,就想哭,卻沒有眼淚。風吹得更有勁了,夜更深了。
朦朧間,天邊已泛起了魚肚白。“又是新的一天,別泄氣,我有的是機會。”他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他把自已“整理”了一番,來到了上次的招工公司,在一片驚愕的目光中自信滿滿地要求見總裁。他以不凡的談吐和豐富的學識得到了總裁的讚賞。他,終於走進了從前在夢中才能見到的辦公室。從此以後,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他的努力換回了豐碩的果實——不久,他的積蓄達到了五位數。後來。他利用晚上空閑的時間上夜校,僅用三年半的時間就完成了大學的所有課程。就在他畢業的同時,他辭職了。他帶上所有的積蓄,開着自已買得轎車,回到了久別的故鄉。他根據故鄉得天獨厚的地理形勢,創辦了自己的企業,讓全村人民漸漸地富起來,他還捐錢建了三所學校。那天,他應邀參加學校的落成典禮,當他身穿精緻西裝,腳蹬名牌皮鞋,頭髮抹得光亮,整齊得能看到梳子在一綹綹頭髮上劃過的痕迹,頗有老總風度地出現在會場時,一大群記者都圍上來爭着為他照相,一陣明亮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當他再次看清周圍時,一切都變了——開了口的解放鞋依舊,皺
巴巴的衣服依舊,身邊的大樹依舊,唯有哪個風光的他——已不見了。他還是他,一個出門在外,沒地方打工的“打工者”,一個打了一天工卻拿不到工錢的打工者。
唉,明天該上哪兒打工呢?一夜的艱辛,他那綹傲然挺立的頭髮中似乎多了幾道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