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樂水,因為智者是月。“日月之行,若出其中”。“夜闌風靜欲歸時,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但空江、月明千里”,月色皎潔,入水則化,大化無痕是至聖至潔的化境。李白喚月影為友,蘇軾攝月魄入魂,現代張愛玲則摹月色至神……月是中國文人的悠悠魂魄。
東坡的一生是顛沛流離浮萍飄泊的一生,好在“客路相隨月有情”。東坡的月很纏綿,“歸來踏人影,雲細月娟娟”;東坡的月很羞澀,“新月生魄跡未安,才破五六漸盤桓”;東坡的月很善解人意,“樽空我歸去,山月照君醒”;東坡的月很風趣,“世間那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東坡的月也很慷慨,“滿江風月不論錢”;東坡的月也有蘇軾的大才,“才名誰似廣文寒,月斧雲斤琢肺肝”……甚至於東坡的月也很脆弱,“玉川狂直古遺民,救月裁詩語最真”,一個“救”字,把月的人性化推向極致。總而言之,月是蘇軾的“摯友”、東坡的“故人”,“寄謝西湖舊風月,故應時許夢中游”。
“八月十五夜,月色隨處好”。蘇軾對中秋月體味之深之切之心旌搖曳,古今獨籌。如果說端午節是屈原的,那麼中秋節就非東坡莫屬;如果說端午的粽子是淳樸古人奉給三閭大夫的盛宴,那麼中秋的嬋娟則是亘古上蒼賜予東方宙斯的“歐羅巴”。
“明月多情來照戶”。蘇軾獨倚欄干,玲瓏望月,“看微月轉光風”。在“對酒捲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的意境中,較之李白的對面相思不知誰的遺憾與孤獨,東坡幸運多了,因為他還有一位至情至性胼胝相依的好兄弟蘇轍蘇子由。每逢中秋月夜,東坡的胸中更湧起一股股思念兄弟的激流。雖然“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但“明年各相望,俯仰今古情”。
蘇軾危矗一根傲骨,立身朝堂,獨立的政見和鮮明的個性,使他同時構罪於針鋒相對的新舊兩派政治勢力。保守派與改革派“逐鹿朝堂”,此起彼伏輪流得勢,對大才子蘇軾都是先拉攏後排斥,因此蘇軾三仕三已,蘇轍也累受牽連,但絕無睚眥。友兄悌弟的貶所往往遠隔千里,但苦於沒有現代化交通工具和通訊設施,只能“望月懷遠”權充“無線電”。“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兄弟倆雖然“奈何阻重深”,但靈犀相通,詩文唱和,尤其蘇軾在密、徐兩地,蘇轍在齊州時,《水調歌頭·中秋》、《中秋月寄子由三首》、《和子由中秋見月》等詩篇把中秋月色和兄弟情深揮發得淋漓盡致,“悠哉四子心,共此千里明。明月不解老,良辰難合併。回顧坐上人,聚散如流萍。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愁腸千轉,思通萬里,且跨越時空,令千載低徊。“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水調歌頭·中秋》)最為膾炙人口。此詞一出,中國人的中秋便再也走不出“明月幾時有”的“天問”,走不出東坡纏綿惋惻之思慮、空靈清籍之意境,走不出蘇軾的失意,走不出蘇軾的豁達。“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是掘之不竭的精神寶藏。
可以說,天才蘇軾豐富了中秋月色,中秋月色成就了天才蘇軾。中秋月色中有蘇軾傳之久遠歷久彌新的眷眷親情,有蘇軾凝視於宇宙人生的終極關懷,有蘇軾曠達超脫的胸襟,有蘇軾獨步古今的曠世之才,更有蘇軾“一片冰心在玉壺”的馨骨與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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