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之墓 是誰在晚風輕拂下閃爍 | 搖曳着微弱的燈火 | 誰和誰伸出手 | 說要將它們捕捉 | 是誰的身子逐漸虛弱 | 誰又給了她一個承諾 | 黑夜還沒有過 | 就算最後誰死去了 | 記憶還像螢火般不破 我叫清太,這天是昭和二十年九月二十一日,我十四歲,正走向生命的終點站。 我的家被空襲炸掉了,記不清了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只能躺在車站,讓穿梭在這裡的人們用最冷漠的眼光看着我。 “誒喲怎麼搞的啊?” “小心點啊!” “死了啊?這麼可憐。” 一位打掃車站的大叔走過來,灰塵黏在掃把上。他嫌棄地用掃把柄劃過我不堪的衣衫和肉體,最後從我身上將一個裝有沉重思念的糖果盒扔向了車站外的草叢。裡面的東西被灑了出來,朦朧中像是帶着小節的靈魂一起蹦出來了。 ——我彷彿看到了那個殘酷的年代還有和小節在那個夏天捕捉螢火蟲的溫暖。 空襲來臨,我們一家像是本來完好的玉突然為了逃生而變得破裂——父親是海軍,他需要與敵人戰鬥;母親心臟不好,只能照顧她一個人;剩下的是我和比我小很多的妹妹小節。空襲警報來臨之際,母親將小節交給了我,眼神中有如萬座山的沉重和面對生存的迫不得已。 戰爭有如魔鬼,瘋狂地吞噬着所有的生命和美好。我好幾次累了放下背在肩上的妹妹,卻發現眼前被摧毀的生命,他們眼睛睜得如此大而空洞,甚至有像小節這麼小的孩子也無辜地投入了死神的懷抱。 可幸的是,我和小節目前都完好地生存了下來。而可悲的是,在我們來到學校時,有人告訴我,母親已經走了。我獨自一人去看母親,此時的她全身被布包裹,有如木乃伊般安靜地躺在那兒,血蔓延地太快,布上留下了血液滲出來的痕迹。 有人跟我說:“你媽媽……剛睡着,如果有醫院的話可以送去醫院,我替你打聽過了,有一家醫院好像沒被燒着,”我將手放在母親的鼻子前,感覺不到任何氣體被送出來,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去找小節。 我安慰她說媽媽身體不好,正住院,隨後將母親的遺物——戒指讓小節收藏好,“不許弄掉哦。”可是小節並沒有說什麼,一個人緊緊捏着包,呢喃着說想要去找媽媽。空曠的學校操場,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死去了一樣單調。小節蜷縮着發出輕微的抽泣聲。 “來別哭,哥哥翻單杠給你看!你看哥哥多厲害。” 於是我在操場上表演一個又單杠。夕陽籠罩着天空,把一切都渲染成了金黃色,我們的影子在地面上表現地既單薄又弱小。 後來,母親只剩下了被布緊緊包裹着的軀殼,不斷有蛆噁心地爬過她的身體。我望着她被送上貨車,然後放在眾多和她一樣的屍體的地方,被一團團火無情地燒掉。 而這些,小節一點都不知道,她只堅信我說的,媽媽在醫院。 再後來,由於我們還不能自食其力,於是住在了嬸嬸家裡。嬸嬸一開始的態度讓我們覺得就像媽媽一樣,溫暖。 “哦對了清太,你有沒有去醫院啊,將來的事啊我們也要好好商量一下,我想下星期帶着小節去醫院看你媽媽,怎麼樣?”她一邊撫摸着海軍運來的東西,一邊望着我。 見我半晌沒回話,她彷彿明白了什麼,“啊?不方便啊。” “嗯……我媽媽前幾天死在學校了。” 她顯得頗為失色,“什麼?!那你為什麼不馬上告訴我呢!你這樣,真見外。” “因為,我不想讓小節知道。” “那我要馬上寫封信通知你爸爸。” 小節此時正從院子外面跑回來,木屐聲攪拌在銀鈴般的笑聲里,然後跑到我面前,向我炫耀着姐姐為她新買的木屐。 有一次小節餓了,家裡也沒有什麼能吃的。於是我打開糖果盒,接了些自來水,然後上下搖晃,讓糖將沒有味道的自來水變得有味來。弄好后,我給小節喝,小節一邊叫着“哥哥好甜!”一邊歡快地跳着。“小節因為很甜所以你要把它全部喝光哦。”我笑着說。 夜晚窗外閃爍着零零星星的燈火,我很快意識到那是螢火蟲,便帶着睡不着的小節出去捉螢火蟲。她的個子太矮,甚至有時我會感覺她走一步都會跌倒,於是我很快捉住了一隻螢火蟲然後讓她來看看。太過於小心的事情總是恰得其反,她把我剛才捉住的第一隻螢火蟲在她的手中窒息而死了…… 一個平凡的午後,嬸嬸拿了一個很大的盒子走進了房間。小節閉着眼睛,似乎正在熟睡。“這些啊都是你媽以前的衣服,可是現在都沒用了,拿出去換些米回來怎麼樣啊?還有啊我這裡還有一些自己的新衣服,一起拿出去可以換一斗米呢!”說著打開了盒子。 ——雖然只有那麼點的米,但也比放着沒用好。畢竟我和小節來到了這個家,這個家就五個人了。 她拿着盒子正準備走出房間,小節突然站了起來,“不要!”然後緊緊抓着嬸嬸的胳膊,“那是媽媽的衣服!” “小節原來你沒睡覺啊呵呵。” “媽媽的衣服!不可以!這是媽媽的,不要……”小節拚命地踩着地板。後來我抱起大哭的她,安慰她不要再這樣了。 家裡連續幾天從吃稀飯變成了白米飯,我們吃着香噴噴的白米飯,很高興。但是沒過多久,又成了吃稀飯。我們眼睜睜地看着用母親的衣服換來的白米飯被嬸嬸的先生和女兒拿走,小節捏着筷子望着出沒門口的兩個背影,抱怨着“這是我們的米飯啊,我不要吃稀飯。”我心裡也感到深深的痛惜,但是嬸嬸卻不屑一顧,振振有詞道:“你給我算了吧。你們兩個整天遊手好閒的怎麼能和為國家工作的人吃一樣的東西呢?在我們家,也得吃稀飯!”她沉默了喝了一口稀飯,又說道:“清太你現在也大了也應該知道怎麼幫助這個家了,你們拿不出白米來要吃飯那可是不行的喲,沒這回事!”然後搖了搖頭。 去洗碗的時候還呢喃了一句“才不過吃幾天白米就慣壞你們了。” 後來我們的關係越來越惡劣,漸漸從在一起吃到分開來吃,一次我們忘洗碗了,她罵我們自私,後來她從外面回來看到我和小節正在彈鋼琴,她嫌煩,並說帶回來了兩個神經病,要是不行的話乾脆去住山洞裡吧。 ——這些話赤裸裸地砸在了我和小節身上,曾經的笑被兩條塵封的線封閉了,稚嫩的臉也顯得有些若有所思的樣子。 後來我們真的去住山洞裡了。 第一次在山洞外面煮飯,當開蓋的時候我和小節都讚歎到“好香啊”,然後又響起了銀鈴般的笑聲。 在這裡,我們過得很自由。但誰也不知道之後的事情。 夜晚,山洞裡面沒燈,我突發奇想要和小節去捉螢火蟲,從一開始的一個到後來的五個、十個……直到山洞裡面能像開了燈一樣明亮。螢火蟲的光,像雪一樣,卻悲傷地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爸爸的軍艦的樣子,包括魁梧的爸爸。我把這些說給小節聽,然後她漸漸睡了。 我輕輕將她抱住,因為害怕她失去。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醒來后的第二天,螢火蟲全都奄奄一息了。 ——像被戰爭摧毀的事物般短暫。 我卻看到小節用手認真地翻泥土,然後將昨晚為我們犧牲的螢火蟲埋在土裡,又安靜而悲傷地用泥土把它們覆蓋。“哥哥,我在造墳墓,媽媽沒有被葬在墳墓裡面吧?我都知道了,嬸嬸說的,媽媽已經死了,可是沒有被葬在墳墓里。” 我驚訝地望着她,原來她早就知道母親已經走了。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情感,淚水流了出來。 ——為什麼身體不舒服就死了? 日子一步一步惡化下去,小節經常捂着肚子對我說“哥哥我好餓。”最終我決定去偷東西,一次我們在路上一不小心將西紅柿掉在了地上,在撿起來的時候卻發現眼前是一位警察。我們趕緊像小偷一樣逃跑。可是現實是——我們就是小偷。 母親在離開之前銀行里還存有七千塊,我取出一部分錢為小節買了一把梳子,就在我為她梳頭的時候,卻發現有很多的頭屑被梳下來,我很快地吹了吹。 我很清楚地記得一次小節說她肚子不舒服於是去醫院看病。醫生說是因為沒有營養才這樣,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沒了。我抱着小節,開始撕心裂肺地痛,“不要開藥方子么!” “只要補充點營養就行了。” “營養?營養在哪裡!哪兒有營養?!” 接着我為換取食物經常跑來跑去,經常留下小節一個人在山洞。我勇敢地將媽媽的錢全部取了出來,然後買了西瓜和白米飯回來,發現小節正睡在山洞裡,嘴巴里咀嚼着什麼,我打開糖罐,發現裡面的最後兩顆糖還在,我很快意識到她吃的不是糖,“小節告訴哥哥你吃的是什麼?”她吐了出來——是一顆藍色的彈珠。 我趕緊從背包里拿出西瓜,用刀切成很薄的碎片給小節吃,她沒有表情,說了聲“謝謝哥哥”,然而等我做好了飯後,卻發現,自從吃完了那片西瓜,小節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那個夜晚螢火蟲紛飛,緊緊包圍着像嬰兒般酣睡卻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小節。 ——縱然螢火蟲的生命只有短暫的一個夜晚,卻選擇在夏夜裡飛舞,讓黑夜見證它的美麗,至死也保持着冷艷的美。 ——我把她的骨灰收藏在以前裝有糖果的小盒子里,然後放在身邊。 是誰在晚風輕拂下閃爍 | 搖曳着微弱的燈火 | 誰和誰伸出手 | 說要將它們捕捉 | 是誰的身子逐漸虛弱 | 誰又給了她一個承諾 | 黑夜還沒有過 | 就算最後誰死去了 | 記憶還像螢火般不破 螢火蟲之墓 標籤:螢火蟲之墓作文 螢火蟲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