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簡易房裡住着父子倆,房子是臨時建築,門窗不嚴,屋子極破,沒有床,只有兩個鋪蓋卷。我每次回家,都要經過這間簡易房,促使我多看兩眼的原因是父子倆,白天他們去撿破爛兒,晚上回來就住在這兒,父親四十歲的樣子,兒子十多歲吧。更讓人心酸的是,他們都有殘疾,走路一拐一拐的。父親駝背,五官像擠在一起;兒子臉相卻很好看,和父親一點也不相像,只是腿腳也不好。他們一拐一拐地去撿破爛兒,一前一後緊挨着走。也收破爛兒,有一輛破三輪車。搬家的時候,我把不要的東西給了他們——舊書舊報舊傢具,還有一張小床。我說:“不要錢,是我送給你們的。”他們很感動。就這樣,我們認識了。男人姓白,是從安徽過來的,因為窮,媳婦嫁過來不到兩個月就跟人走了。他一個人帶着孩子來北方,靠撿破爛兒生活。男人捨不得花一分錢,常年穿着那身破衣服,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給孩子買身新的。他們在簡易房裡過年,有人給他們送餃子,我送了單位里發的臘肉,他感激地說:“城裡人真好。”那天,有件事使我大吃一驚。下班回來,鄰居突然對我說,老白好像有對象了。我說:“真的啊,誰能看上他啊?”可後來,我還真看到了。是一個也拉扯着一個孩子的女人,家在本地,有房子,打算和他一起過。老白卻不願意。我有點納悶兒,去問老白,老白抽着煙,一袋一袋地抽着。他說:“我不敢結婚,一是所耽誤人家,二是我得攢錢。兒子的腿要做手術,得十多萬。大夫說越早做越好。我不能讓他一輩子一拐一拐的走路。我不能結婚,一結婚,負擔就更重了。”後來,我很多天沒有看到老白,我總懷疑他去了外地,因為簡易房拆掉了。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十幾萬,什麼時候可以攢夠啊?!再後來,我聽說了一件事,眼淚當時就掉下來。是我朋友那裡出了事。朋友是做建築的,招了一個男人,沒做幾天,就從樓上掉下來了,公司要給他治病,他說:“別治我了,我都四十多歲了,賠我點錢,給我兒子做手術吧。”公司的人不理解,也不願意給這筆錢。男人哭着說:“求求你們,給他做手術吧,我……我是故意的……出了意外就會賠錢,我想讓你們給我兒子做手術,這孩子跟着我不容易;我還想告訴你們,兒子……兒子是我撿來的,我根本就不能生育……”所有人驚呆了。那個朋友哭了,他告訴公司的人,給他兒子做手術,也要救他!孩子做了手術,手術后再也不一拐一拐地走路了,可男人仍然是一拐一拐的,父子倆依舊撿破爛兒為生。過年過節,父子倆就給我的朋友送點玉米山芋過去,他們知道感恩。我的朋友仍然穿梭於生意場上,可是,他忘不了那個秘密。老白曾說:“這個秘密我不想讓兒子知道,因為兒子說是世界上最好的爹。”老白傾盡所有愛着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卻不知道,老白不是他的生父。我和我的朋友都相約着要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那應該是世界上最令人心酸的秘密了。也許真正的愛就是這樣:我愛你,不圖一絲回報;我愛你,用我的所有,包括生命——只要我有。
初二:漓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