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我覺得他很討厭,因為他總是會在無意中做出一些很讓人抓狂的舉動。
舉個例子,有一次媽媽給了五塊錢讓我們去吃早點,我便帶着他去吃什錦砂鍋。五塊錢只夠點一份砂鍋,不過對於兩個五歲大的孩子來說吃一份也夠了,於是我們一人拿了一把小勺面對面坐着一起吃。
通常一個什錦砂鍋裡面有兩個鵪鶉蛋,運氣好的時候偶爾還會有三個。我好不容易把粉絲、麵筋、白菜、金針菇吃的差不多了,最後伸勺子去那湯底裡面找屬於自己的那個鵪鶉蛋的時候,撈了半天硬是沒撈着。
我有點兒懵。剛才端上來的時候還特意翻了一下,裡面確實是有兩個鵪鶉蛋。
照理說兩個鵪鶉蛋,兩個人吃,那不用說肯定應該是一個人吃一個鵪鶉蛋才對。想來想去都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自己的那個鵪鶉蛋是被對面那個滿嘴油光的那個孩子給吃了。
我猶豫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問了一句。
我問:“剛才碗裡面有兩個鵪鶉蛋,是不是都被你吃掉了?”
對面的那個孩子點點頭,說:“嗯,是。”
這個答案其實是意料之中的,可真正親耳聽到打擊還是挺大,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怎麼可以這樣干!我一下子怒了,生氣的質問道:“你,你為什麼要把兩個鵪鶉蛋都吃了?”
那個孩子睜着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十分無辜的說道:“我看你一直不吃,還以為你不喜歡吃呢,所以就把兩個都吃掉了。”
他的語氣里連一點兒反省的意思都沒有,根本是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我覺得有點兒欲哭無淚。我是因為最喜歡吃鵪鶉蛋才想把它給留到最後享用的,誰知道這那個孩子竟然誤會成自己討厭吃鵪鶉蛋了!
想想看,就是因為想着最後可以吃最喜歡的鵪鶉蛋,自己才能那麼努力的把不喜歡吃的白菜,金針菇給拚命的吃掉,可這可惡的小子一句話就把自己當成了傻瓜!
越想越委屈,慢慢的眼睛里便聚了些水汽。
對面的那個孩子看着嚇了一跳,立刻從座位上跳下來跑到跟前來。
“你怎麼了?”說著肉肉的小手就摸了上來。
我粗魯的打開他的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沒什麼,砂子迷眼睛里了。”
那個孩子擔心的看了看我,沒再問下去,似乎相信了我的話。不過回家的時候他一直把我的手拉的緊緊的,好像怕我看不清路跑丟了一樣。
後來我始終也沒機會告訴那個孩子,自己其實是因為喜歡吃鵪鶉蛋所以才把它放到最後的。因為突然有一天那個孩子就不來了。
我沒有時間去想為什麼那個孩子不來跟自己玩了。我整日忙得根本就沒有時間玩,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再次見到那個孩子已經是十年後了。
只是匆匆一瞥而已,我卻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孩子也長大了,可臉看上去還是那麼傻乎乎的,一點心機也沒有。
我想起小時候的那個鵪鶉蛋來,忽然心裡就有點兒堵得慌。
我故意走過去,走到那個孩子面前。
那個孩子看着我,臉上滿是好奇和茫然,卻顯然沒有認出我來。
我覺得小時候那種發現鵪鶉蛋不翼而飛時的感覺又慢慢的涌了上來。然而我已經不再是一個五歲的孩子了,也不再會為一個沒吃到的鵪鶉蛋而傷心了。
我告訴他自己是誰的時候,那個孩子的反應跟我想的一模一樣,他驚訝,他激動,他高興,卻唯獨沒有覺得抱歉,彷彿忘掉童年玩伴對他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一樣。
那個孩子他從來都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好笑,居然會對這樣的傢伙有所期待。
自己希望他說什麼呢?
我很抱歉吃了你的鵪鶉蛋?
我很抱歉再也沒有回來找你?
我很抱歉忘記你?
如果他會這樣說,他就不是那個孩子了。
那個孩子走了之後,我一個人要了一份什錦砂鍋。
吃着吃着,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那個孩子,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其實我是因為喜歡鵪鶉蛋才把它放在最後吃的。
因為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永遠的錯過了,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