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斌:文人畫家中的“異類”
好的藝術,是藝術家通過作品來表現對世界的獨特觸覺;而有時,最好的藝術,是藝術家在追求人的精神價值中,通過作品來對抗整個庸俗的世界,所以偉大的藝術必備一種崇高的孤卓立大野的精神生態。而卓越的中國文人畫家都有強烈的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傾向,他們的畫表現出對自身生命的深切感受和珍視,將人性自覺轉化為自身品格,並以此投射到作品中。他們自始至終崇尚精神之獨立,心靈之自由,從真裡面求善,從善裡面求美,從美裡面求真,筆墨中包含宇宙、個性、天人合一的物我觀。其文化語境中特殊的精神運行軌跡,使他們更容易感受到人生大舞台上演繹生存的悲歡喜樂和社會的酸楚及破綻。今天,作為一個根植於中國傳統文化的藝術家,如果不從社會存在的基本層面上感知現實的狀態,任何所謂的藝術性都是不足以回應這個時代,而一味向自然主義的逃遁,其實是一種離開了文化反思的精神下沉。
------------ 引子
傳統的文人畫在精神上強調清高和風骨,在繪畫境界中追求君子之氣質,“知畫之為物。是性靈者也,思想者也,活動者也,非器械者也,非單純者也。”使文人畫在藝術語言的內涵上,遠離了宮廷繪畫的審美。其所具有的文學性、哲學性、抒情性,與工匠畫和院體畫顯著區別,獨樹一幟。千年以來,文人畫家置身世俗政治的森嚴壁壘,借寓梅蘭竹菊和山水,以藝術品位和人生意境的高度,以自由、野逸與疏放的移情,抵擋官場黑暗與異族壓迫帶來的心靈壓抑,以個人的價值與尊嚴豐滿了中華文化的羽翼。所以,文人畫一直來都是布衣才俊、隱者高士、正直文官和知識貴族抒發胸懷,言明心志的藝術載體。
但是近幾十年來,政治風暴的大旗飄揚過後,經濟的大潮接着洶湧而來,膚淺紛亂的戲碼中,不乏有部分文人畫家的道德良知流於麻木不仁,摩肩接踵地烏合參與拜倒在權勢與金錢之下,將繪畫變成一種價值取向嚴重失誤的低俗主義的商業繪本。美術界多少人走着卻困在原地,筆者以為:中國繪畫眼下缺少的不是技術,而是一種精神的創造與拓展,更不要說為新思想的誕生和藝術新途做出一點什麼。
如今的文人畫已在漠然現實感知中,人文性闕如是一種共同現象,欲借藝術的名義躋身官場、諂諛之風者更多如過江之鯽,頭銜身份已經成為在藝術市場上自我營銷的一種手段,不斷地給物慾橫行與精神缺乏的中國畫壇增媚添俗,平生出許多的滑稽與胡侃、擾攘和喧囂。
不過,好在還有少數承載着中華文化氣脈的文人畫家,他們以昂然挺拔的人文精神,堅守着文人畫的清高,秉承着文人畫的傲然與風骨,把握時代運行的脈搏和藝術發展的自身規律,敏感於心靈矛盾、精神困境和生命本質的美學訴求。當代,在暮靄混濁和蛻變衰頹的隱憂中,人們仍然可以看到一位堅持學術操守,為傳統文化命運和藝術變革搖旗吶喊者的身影,孤獨而倔強,——同當今繪畫界的流行趨勢既非同流又非逆向,始終保持着自己恆定姿態的陳斌,無疑就是我們這個時代具有獨立精神和高貴品格的文人畫家中的一個異類。他不但擁有嫻熟的筆墨技巧,更擁有一種超越了技巧的悟性和胸襟,滲透了極為深刻的人生哲學。陳斌說:“琴棋書畫是古代文人的生活方式,古琴畫更是抒發感情的方式。我描繪它一方面是為了尊重我們的傳統文化,另一方面是為了鏈接我們的文脈,雖然現代的閱讀方式發生了變化,但是我們有責任、有義務去修復。作為一個畫家,我能做的就是通過畫筆組織出畫與古琴互動的雅集活動的行動來反應一個畫家對中國古文化的熱愛。這是東方視覺與聽覺最優雅的行為藝術,這是中國人最優雅的生活方式。”這位書畫家沒有隨波逐流,他發思古之幽情,操練古琴,延琴入畫。他不僅在演繹的是傳統文人生活的形式,他手摹心追的是中國傳統文人生活的精髓。他試圖通過這種傳統唯美的表達方式為琴者布好彈琴的精神道場,襯托撫琴的情緒和氛圍。 為他的美學思想找到了切入現實的途徑,並以其智慧的前瞻性,直面生命中的一些知奰之黑,以屬於自己人文概念範疇話語,揭示出審美活動的社會情境和文化困惑,以及對當代文人自我價值的思索,包括對一個民族原始的思維構架如何汲取新時代的人類精神,去創建二十一世紀的文化價值發出一次次的叩問。
今天,社會關係結構的傳統譜系正在發生重大演變,藝術家的審美活動已經超出所謂純藝術的範圍,真正的藝術大家大師在進行藝術創作時,對人類現世現實社會必然也會有一種文化立場和人文關懷式的本質性思考,在當代畫壇這浩浩蕩蕩的丹青行伍內,有一人,特立獨行,他就是陳斌。陳斌之異,在於思維,他是書畫家中為數極少的面對市場經濟的大潮,神閑氣定,積極入世,有想法,有方法,有做法的人物。而且一直進行着對於人的精神與物質存在的思辨與審視,努力尋求藝術的變法之道,回蕩着人文良知的激響。他不僅是一位對傳統國畫有着紮實功底的藝術家,也是一位得水墨畫人文精義、以行進的姿態棄陳陳相因流習、大膽融匯中西、藝術個性極為鮮明的筆墨風格的創造者。他的繪畫多表現花鳥魚蟲閑適悠然的一面,而且是用極鬆弛的心態一筆筆寫出,往往是鬆散、放蕩、閑暇、安靜的狀態,傳遞的也是好玩自賞的文人心態,和高士趣味。這樣的畫它的生命是別緻,看頭是性情。初看他的話如柳永的詞,婉約清麗。再看,卻有辛棄疾詞的悲憤和不屈。三看,又看到蘇軾詞的大氣磅礴、傲立於世。他的作品不染纖塵,表達出畫家心底的磊落光明。他的作品嘔心瀝血,表達出畫家的悲天憫人。他的作品鳴不平、揚正氣,表達出畫家的豪邁性情。他作品中的古人瘦骨清像,仙風道骨,很有隱者之風。畫筆散漫,刻畫人物看似輕鬆隨意,其實他將古人那種願意隱遁山林的性格和內在思想,塗抹在畫面的一枝一葉之間了。相對於諸多畫人畏縮冬烘,他真像當代中國文化群落中一隻自由和尊嚴的鯤鵬,翱翔在人世浮華的上空,飄灑凜然。
陳斌堅持在傳統與現代之間不斷探索,着意於藝術語言的融會和重組,通過對花鳥的精心組合、拼貼,在畫面物象的碰撞中表達對人類、對世界、對現實的看法。生氣勃勃的花鳥魚蟲,變為孤零零的被役之物:花是插花(無根),魚是缸魚(無伴),果是盤果(無葉)……這是對現代生活的寫照,在表面附和的背後,是作者強烈的控訴,譴責和嘲諷。碗中的藕——荷(合)被切成片狀;梨(離)被一分為二,旁邊赫然橫着一把水果刀;鳥,魚,龜的下場更慘:飛不成了,游不成了,爬不成了,甚至也活不成了,只配做瓶飾,壺飾,碗飾,盤飾。這是悲劇的慘美。陳斌在這些作品中寄蘊了他的思索和興嘆,反映的是當代人和自然的一種對立感,對人和自然和諧的嚮往。
19世紀法國著名美學家丹納認為思想和技藝是不可割捨的,他直率地說出一個藝術史普遍認可的道理:“一個科學家,如果沒有哲學思想,便只是一個做粗活的工匠;一個藝術家,如果沒有哲學思想,便是一個供樂的藝人。”陳斌先生長期研習古琴。他觸摸到了最具中國文化傳統的音樂,心性直通古人,琴畫融會,視聽合一,音象滲透,他的系列作品清雅中散發著禪意。這在人文領域給人們以高尚的情操引導,提升人格意義上的雅緻高蹈。陳斌再一次專訪中如是說:“歷代古琴繪畫中,作品很多。或者笑傲山林,或者泛舟湖心,或者是在高堂中。我的畫作與前輩有異曲同工之處,曾經畫過十多幅六尺畫,不同樣式的古琴,每幅的意境也都各不同,或者是平沙落雁處,或者是陽關道上,或者是琴鶴一體,相同的是都沒有人物。我試圖通過這種傳統唯美的表達方式為琴者布好彈琴的精神道場,襯托撫琴的情緒和氛圍。
從某種意義上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人文精神,每一代的人文精神就是那一代的時代精神的倫理力量和審美亮度。陳斌先生博覽經史子集,又執教於西安美術學院,身居學術高位,展現出更為深遠的社會視野,他以人文學者的犀利思考與言辭,讓人感受到道德碰撞與拷打靈魂時那沉重而尖銳的鞭嘯,琴、棋、書、畫”歷來被視為文人雅士修身養性的必由之徑。古琴因其清、和、淡、雅的音樂品格寄寓了文人風凌傲骨、超凡脫俗的處世心態,而在音樂、棋術、書法、繪畫中居於首位。“琴者,情也;琴者,禁也。”吹簫撫琴、吟詩作畫、登高遠遊、對酒當歌成為文人士大夫生活的生動寫照。古琴也是漢民族最早的彈弦樂器,是漢文化中的瑰寶。它以其歷史久遠、文獻瀚浩、內涵豐富和影響深遠為世人所珍視。陳斌發思古之幽情,操練古琴,延琴入畫。他的古琴人物畫系列,筆簡意遠,筆墨瀟洒淡逸。畫中的古人瘦骨清像,仙風道骨,很有隱者之風。畫筆散漫,刻畫人物看似輕鬆隨意,其實他將古人那種願意隱遁山林的性格和內在思想塗抹在畫面的一枝一葉之間了。古琴是貫穿他作品的文化符號,無論是在《一弦而得天地音》中,還是在《枕琴聽流水》中,古琴都是畫面中人物身份的道具,來陪伴和抒發主人的情懷。陳斌所創造的古琴人物畫系列經過他自己多年的歷練,從思想內容、寓意象徵、精神氣質、文化內涵到造型原理,筆墨技巧等都有創新。
從他創作的《八大山人的悲哀》、《大風堂豐盛的晚宴》、《壺》、《八大山人的現代含義》、《松柏圖》、《崩》、《焦點-八大山人的反思》等經典名畫的抒情品質里,不但透露出其對事物的獨特敏銳和極具原創性的藝術天賦,畫面透出的某種力量會把你的思緒帶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意識層面上。這裡,還可以看出他以人道為皈依,深切地為人類的命運憂傷,在不停地精神追問中,焚膏繼晷地內耗着自己的良知、激情、靈慧和生命,有的甚至滲透出一種撕裂般地疼痛,奔涌着悲憫人間苦難的愛的激流。而歷史上對人的靈與肉有震撼力的藝術作品,莫不是飽蓄人性和有血性的抒情意識的視覺展開。他關注的始終是人類的終極問題。他擁抱的是整個世界,按自己的意願組織世界,揭示世界,提供給人們某種哲學上的參悟。
當下,物質欲求四溢的商業社會裡,文人畫不是死於平庸,就是死於文人畫家為了滿足自私慾望的智力自負和利益面前的聰明過度。他們恐懼被邊緣化,焦慮跟不上權力與資本的步伐。而陳斌對國運民膜深刻的觀察反思及作品中對濁世俗流的抗爭,恰恰切中了這個時代的軟肋,彷彿是一支衝天火燭,呈現出鮮活潔亮的藝術生機,因而介入了當代思想文化運動的歷史演進。
誠然,如有的論者所言:“如果你讀懂他,會視他是一個絕世天才,一畫一驚,一字一醒;假如你不懂他,會視他是精神夢囈,滿紙荒唐。”陳斌作品帶來的審美觀念及繪畫技法上的開創性、爭議性和震撼性,包括在藝術表現形式上的探索性,感染和影響力再強,並不會影響那些一心拼頭銜、炒名聲、算尺幅的畫家們,更不必說兩者間有着很大的審美及精神層次距離。但陳斌這樣豪縱韻趣、逸與遄飛,胸中別有一番山河在的翰墨大匠的存在,畢竟已讓越來越多的藝術圈內、圈外的人了解到,儘管是鳳毛麟角,當代文人畫家畢竟沒有全軍覆沒,還有出世的精神和入世的擔當。還存在着“菊殘猶有傲霜枝”的精彩寫照!
陳斌先生曾深刻地指出:“不同的琴彈出不同的感覺,古琴的魅力是隨時和自己對話。通過不同的古琴跟自己的心情對話,通過琴聲你能感受到你的情緒。這麼多年以來,我每次的彈奏很少有完美的,都有瑕疵和遺憾,但是我認為整個過程卻是唯美的。同時我追求內心的完美。”浩浩人間正道,品畫如品人,品人如品社會,沒有精神的升華,沒有高貴的靈魂,社會的文明從何談起?於撫琴者來說,聽或是彈,都是修身養性的過程。琴師演奏之前必會調琴,實為調心。琴為心聲,內心的強大是經年累月的積澱,只有從內往外的爆發才是最具感染力的。正如琴師,陳斌作為一名畫家,他調的是音樂與國畫之間的古文化之心,用安靜的力量感染世人!
世界若為琴,你我便都是撫琴者。所以,琴人調琴,世者調心。
(文:釋一塵,校正:胡韻)
(胡韻簡介:號煙雲參禪,筆名研墨,女,漢族,1985年9月5日出生,四川省成都市溫江區人,大學學歷。中國詩詞協會副會長,中國法學會會員,中國文學指導。當代青年學者,作家,詩詞活動家。)
(釋一塵簡介:原名劉忠濤,號悟道青雲,男,漢族,1985年11月20日出生,陝西安康人。中國民盟盟員,中國法學會會員,中國詩詞學會組織部部長,國際美術家聯合會特約文化藝術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