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每一次,天剛蒙蒙亮,從那各色虛幻俗雜的夢中醒來,總感覺是否到了另一個超然的境界,朦朧的、沒有約束的像脫韁的野馬的境界。什麼也不用煩,什麼也不用想,只是那樣一個光明到來之前,自由遐想的寂靜的世界。而內中卻滾動着無以復加的曾經的夢想和美好的心潮洶湧的澎湃。只在一剎那,天亮了,雞鳴了,一切也就消失了。猶如冬夜,在沉睡寂靜的天地里,晶瑩的雪花那樣肆無忌憚、無聲無息地飄落、覆蓋,然後被醒來后的車輪和腳印碾過,變成污濁的泥水去。
於是,總是在這黎明前的一種恍惚中,我躺在值班室的床上,靜靜地望着窗外,鴿灰色的天空下,那一株高大的榆樹頂上,左右分行的兩根樹枝,就像貼着手腕展開的兩隻手掌,在期盼着、乞求着、等待着什麼,是什麼呢?灰灰的浩渺的天幕上,什麼也沒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更沒有聲音。我在想護士長說過的一句話,人,真是很奇怪的物種,都有一張臉、一隻鼻子、一雙眼睛、一張嘴,卻沒有完全相同的一個人,因而每一個人的命運和他(她)所經歷的喜怒哀樂,都是不一樣的。又想起電視劇《還珠格格》3里,紫薇說過的一句話“悲歡離合,我們總要把其中的滋味嘗盡了,才能真正知道這幾個字的含義啊!”多麼貼切的一句話,每個人步入社會的方式是各不相同的,在社會中生存的角度和角色也是不同的,其中的滋味和艱辛,只有自個兒體驗過了,才會從內心深處,發出如此深刻的感嘆啊!
前幾日,看見一本名為《蘇菲的故事》的書,揀一點兒心情,翻了幾章,心中甚是感觸,“世界為什麼存在?人類為什麼存在?”這樣的問題,不要說小小的蘇菲,就是年近不惑之年的我,亦是迷惘的。生命是如此的複雜,卻又如此的脆弱。在上班途中的公交車上,看見一個即將要摔倒的小女孩,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了她,並把座位讓給了她,而站在不遠處的她的媽媽,用一種研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對她的孩子喊道:“寶貝兒,小心,不要和陌生人講話!”車廂里一片靜寂,我望了望鄰近一位中年男人漠然的神情,整顆心冷得要沉到冰窖里去,經常在電視節目里,聽見有人說,現在的社會和社會上的人們,都在一種浮躁的氛圍里,其實也不然,這樣的沉默,實在是難得的啊!
我經常概嘆生命的不易,一個人,能健康快樂地生活幾十年,好好地渡過人生的每一個階段,留下美好的回憶,那是多麼難得的事情啊!這些年,我幾經輾轉,從鄉鎮衛生院到縣裡的法醫診所,再到大市裡的醫院,環境在變,周圍的人、事在變,而我最初的那份最純真的想法卻始終沒變:善待自己,善待病人。那些生病的人的痛苦,我們是見的很多的,同情的心,不管是由多變少,還是漸行漸遠,但血管里總是還有的,所以病人來了,最基本的職業的操守,我是不會忘的。昨晚正是周末,我下午5:30接班以後,突然十多個輸液的病人蜂擁而至,大概是最近天氣變幻頻繁,讓上班生病的工作族們,都聚集到了周末來看病。我依然微笑着:
“您好!這是您的注射箋,請拿好,明天憑這個來輸液!”這是每做一個治療都必須要說的話。
“喂,這是我的葯,放哪裡呀?”中間有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一手提着葯,一邊對我喊道。
“放到治療台旁邊,請稍等一下!”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哇?”
“護士,快點兒,快點兒!我痛死了,快點!先跟我把針打了!”來了一個急腹痛的病人。
“好!我馬上來,請您先到觀察室,躺下休息!大家請稍等一下,那位病人痛得厲害,我先把他的治療處理了,馬上回來!”
等我從觀察室回來,輸液室里,還排着七八個等着輸液的人,我不敢怠慢,腳步都是用小跑的。
“快點噻,我都等了半天了!我還餓着肚子哩!”一個莽夫似的中年粗野男人,在旁邊不耐煩地吼了起來。
“不好意思,您最好吃點兒東西,再來輸液,否則,可能會有胃腸道反應!”
“少來那些狗屁道理,我每次都是打了針,再去吃飯,都沒說有個什麼反應,你趕快,把葯跟我配好,把針打上,莫東拉西扯!”我不敢跟這樣的人更多理論,趕緊先做他的治療。
“喂,我還先來的,怎麼還不跟我配呀?”後面的一個銀髮老太太,一點兒也不饒人,氣呼呼地嘟囔着,看上去怎麼也和“和藹”粘不上邊兒。
“請多體諒,馬上就到了啊!”
“你再不配我的,我馬上告你們院長去!”
“這位婆婆,我不是說了馬上給您配嗎!您看,我一刻也沒閑着呀!”
“忙死都該你背時!誰叫你做的是這個事呢!你不曉得找個人幫忙哪!”
“我剛才已經給我們護士長,打過電話了,她馬上會過來幫忙的!”
治療室里總算安靜了下來,只聽見拿、放塑料袋和藥品,以及配藥的注射器抽水、打葯的聲音,我緊繃著的腦電波也暫時放鬆了下來。不一會兒,護士長來了,我倆快速配合,不到二十分鐘,所有的治療都上去了,終於可以閑下來,喝一杯茶了,我站在門口,目送護士長離開,轉過身來的時候,我的眼圈,竟有些模糊了。
拉過我雜亂的思緒,再看看窗外的天空,已經很亮了,門外來來往往的車鳴聲,在不停地告訴我,快站起來,外面是一個精彩熱鬧的世界!我又瞟了瞟那棵雙臂伸向天空的枯樹,不知什麼時候,竟系了一個塑料袋的紗巾,在那兒獨自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