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月八日,離強子去世有四個月七天,倘若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肯定是在一起的,顯然現在已經缺了一個人。我從家裡相冊里拿出他的像,那是強子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也是他唯一送我的生日禮物,印在上面一張黝黑的瘦臉是強子,右邊站在一起的一個面頰被剃鬚刀刮過多次而遺留有胡茬的男人則是我的另一位摯友,一張相片上的兩個人陰陽相隔永世不相見於我或是於右邊的在世者是個天大的悲哀。我試圖向白色的相框束縛下冰冷的玻璃上吹上一口深氣,目的是除去上面留有許久堆積的灰塵,可能是我抑制不住內心好久不見后的想再見的渴望,未當這口氣吹完我就用右手輕輕的在玻璃相框上撫摸了起來。我思索着我去學校的半年裡未曾擦拭過一次相框也未認真看過一眼心裡添加頗多的內疚。回家次數少,回的匆忙走得也匆忙。在我的手掌下相中漸漸得他的那張黝黑的散發出健康氣息的臉清晰了起來,愈加清楚的相貌我心目中強子的模樣愈加的吻合,只是那短短的黑髮與我今年暑假見他一片頭頂上幾根細微的短毛大相近庭,面容微笑的一樣燦爛,牙齒一樣的潔白如雪。我拿着相框坐在床上,眼睛盯着,考慮着如果他現在還在的話,我們會是在一起坐着聊聊天打打牌,亦或是在籃球場上爭鬥着誰投進的球多、誰的投籃姿勢更瀟洒,或者是在唱歌吼着嗓子。突然手機的鈴聲打斷了我的妄想,此時我有想罵那個人的衝動,但還是作罷。這種無謂的舉動只會耽擱我的美好構想。我索性得關機了,甭管外界對我的驚擾,這時我才意識的偌大的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和一個八寸左右的加了像的相框。世事無常,變幻莫測,任何人在旦夕禍福面前都只是一個幼小的動物,動物是無法控制他們的,人只是這種動物中一個最感受深切的一個物種。樂,可以樂不可極,樂不思蜀,痛,可以痛入骨髓,融入血液;人有時候也往往在這兩種極端中來回穿梭,於是就損老了容顏,憔悴了心智,挫敗了信念。他們就是一些難以承受太多的人,他們的心就如同一個紙碗,不容得多次水的裝載,也裝不下一桶的水。同時任何人對於變幻着的禍福都不可心存僥倖,都不可以認為自己是個脫離於現實社會而活在幻想中的個體,人之誕生於世界開始,就得立足於認清當前真切的狀況,整日的幻想家都是難以成功者,病者期待健康,那時候強子肯定也是想自己擺脫病痛的但是他未曾向我們表露一絲的痛苦。痛苦者期待健康快樂商人期待機遇,這是他們心中存在的一座美麗花園,但是花園中五彩繽紛花朵和我們現實所見的土地上的不盡一樣。就好比如潛伏在身體里的病魔有時會似洪水猛獸的於寄生體致命一擊。
人的始點是生,赤裸裸的生,人的終點是死,是空無,人從什麼都沒帶來到無,於是有人認為人生命在於過程,叔本華曾說:“生活是一條由熾熱的煤炭所鋪成的環形跑道”,起點是終點終點亦是起點。對於大多數而言,人來與世界到離開世界的過程中,是未經歷過諸多苦難的,他們出生於母體,以一個平凡的姿態活於人世間,安安靜靜的跨越生命的路程。他們或許想過去擁有轟轟烈烈的人生,卻被平平常常的挫折壓彎了脊樑,壓慢了步伐,雙腳壓跪在地難以挪移分毫,挫折是苦難的縮小體,當真正的大苦大難降臨時就只能任受宰割。
佛教雲人生八苦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僧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前面七苦都是外在,而第八苦則是我們內心感覺所生,是人類心志到達最高忍受能耐所表現的痛苦,肩負大痛苦者未必毀滅,而積壓小痛苦者卻會在生活中被擊垮。痛苦者也是不幸者,不幸者可能成為幸福者,有的痛苦者成了幸福者后卻以冷眼旁觀其他的不幸者,認為自己是一直的幸運者,以幸運者的優越姿態排斥不幸者,這是怎樣的一個悲哀!生命的不幸我們難以權衡,就像大地震,洪山爆發,疾病奪等走身邊的鮮活生命,命運也總是跟我們開着玩笑,或者乾脆扼住我們的喉嚨,約伯,上帝的一位僕人,魔鬼予以他困難,把他拖到又窮於病得深淵,他卻說:“我赤身出於母胎,也必赤身歸回,賞賜的是耶和華,收取的也是耶和華。”約伯的虔誠可以說是一種卑躬屈膝的,是一種奴隸對主子的。命運於我們亦然,苦難於我們亦然,我們為了理想,為了抱負,信念,可以如英雄般奮戰,卻不能如奴隸般服從,就像周國平所說:“願意的人,命運拖着走,不願意的人,拖着命運走”。
我不知道自己拿着相框想七想八想了多久,當我拉開窗帘想外看時,黑得很徹底了,沒有一絲絲的光亮,哪怕是點點的星星天空也吝嗇得不讓我看到,我將相框歸回原位,滅了燈,上床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