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們不曾明白;十年後,我們已相忘於人海。
——題記
已經是11月份的深秋了,街道上鋪滿了落葉,大雁排着隊整齊地向南飛行,偶爾刮來的一陣秋風也讓人倍感涼意————好似那風是從西伯利亞的極寒之地吹來的。天氣真冷得不像話。
我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來到一片海灘前。野海,這是我第一個想到的字眼。該死該死,真該死,明明就已經努力忘卻了的那段回憶現在卻在腦海中一一回放。
記憶中那個麥色皮膚有着好看的大眼睛的男孩——-
“熙,你看,是海。”男孩臉上映着像孩子般的笑靨對我說。
“真的耶,海好藍好藍哦。”我趴在車窗上笑得像個小孩一樣。
“熙,你想去看海嗎?”男孩的目光轉移了一下,既而定定地注視着我。
“嗯,可是,火車在開。”我的眼睛中閃爍了些許喜悅,既而又平淡下來。
“嗯,那我們以後一起去看海,好不好?”男孩好看的大眼睛里閃爍出異常的光芒。他在看着我。
“好。霖,我們以後一定要一起去看海。”我像個孩子一樣地笑了,笑容金燦燦的。霖說,我笑的樣子很漂亮。
我們約好了十年後的2009年11月17日——-我的20歲生日那天,我們一起去哪個我們一直嚮往着的、有着漂亮的梔子花和法國梧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城市——-大連,去看海。
霖很喜歡海子的詩,他最喜歡的一首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他常常會在清晨起床后在陽台上和我面對着面大聲朗誦着:“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週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蔬菜和糧食。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沙漏倒轉,時光不是荏苒。轉眼之間,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我依然堅守着我們的約定,我從沒忘記過,一如我第一次見到霖,就再也無法忘記他的樣子。他好看的大眼睛,麥色的皮膚,溫柔的聲音,有關於他的一切,都彷彿是發生在昨天,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彷彿他不曾離開我,彷彿這十年是他陪我走過。
我瞞着父母,帶着幾件簡單的行李和足夠用的錢,隻身踏上了前往大連的火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了他,我只知道,沒有他的日子,我想他想到快要發瘋;我只知道,草稿本上重複寫的名字永遠是他的“霖”;我只知道,我喜歡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快要瘋了;我只知道,或許這輩子我只甘願和他去天涯海角。
我只知道,我好想好想他!
……
在大連遊盪了好幾日,始終無法鼓起勇氣給他打電話,生怕是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會哭出來。他的手機號、號、工作單位、住址……我所知道的有關於他的所有的訊息都可以流利的複述,還有那張發黃了的舊照片是他留給我最珍貴的東西。想起他,想起他溫柔的聲音和不變的好看的大眼睛,我就像個孩子一樣傻傻的笑着。
決定了,明天,明天我要去他住的地方找他。
我想告訴他,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我們一起去看海的那一天。
想到明天要見他,心開始“砰砰”地亂跳。他還認得出我就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熙嗎?但是,我會認出他,我會認出我日思夜想的他,他是霖,有着麥色皮膚和不變的好看的大眼睛的霖,會寵溺地揉揉我長長頭髮的霖。
不知道怎麼地就睡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發出湛藍的像海水顏色一樣的光,已經是早上9:00了。
快傍晚的時候,我簡單打扮了一下,獨自向霖住的地方走去。
路很遠,走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站在門外,猶猶豫豫着沒按門鈴。這樣在門口徘徊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按那個觸手可及馬上可以讓我見到心愛的人的門鈴。“真沒用!”心裡暗暗地把自己罵了個遍。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樓道里傳來一個熟悉而遙遠的聲音。
“你找誰?”我僵硬的轉過身,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是他,他是霖,那個有着麥色皮膚和不變的好看的大眼睛的霖,那個有着溫柔的聲音和清澈的眼神的霖。他長得好高好高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腳上穿着一雙擦得油光發亮的黑皮鞋,手上提着一隻32開左右的公文包。
“小姐,你要找誰?”霖一邊說,一邊走上來。樓道上的燈打在他的臉上,有着分明輪廓的臉上浮上了一絲微笑。他在對我笑。
記憶力他的笑容已經快模糊不清了。只記得他笑的時候,臉上會有分明的輪廓;只記得他笑起來,嘴角上揚的弧度,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弧度。
“我……”他這樣對着我笑,我快哭了。他好像沒認出我。
他看到我眼中閃爍的淚珠了吧,因為他突然沉默了。
我忍住快要洶湧的眼淚,努力努力的揚起嘴角,笑着。霖說過,我笑的樣子很漂亮。
我笑着,向他走去。我不知道他是否忘了我,是否也把我們的約定一起忘了。現在,我向他走去。也許,迎接我的是只有他才能給我的幸福,也許,是他的淡然遺忘和也只有他才能給的傷害。
我就這樣,義無返顧的,走向他,走向我模糊不清的未來。
我停下去,定住,看着他。我們在安靜的對視,在安靜的空氣中安靜的對視。
“明天是2009年11月17日吧。”我說。他在看着我,聽到這句,他突然就愣住了。
2009年11月17日,是我的生日。他還記得嗎?
“你是,熙?”他的聲音在顫抖,我在看着他。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他伸出了手,輕輕把我擁入懷中,溫柔的撫着我的長發,時間彷彿凝在了這一點上。我知道,他是愛我的,因為他抱着我,很用力很用力的緊緊抱住我。如果有永遠,這就是永遠了吧,我想。
……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早餐。今天,我們要去看海。
他還在廚房裡忙碌着,時不時有“叮叮噹噹”的響聲從廚房裡發出來。
“叮咚。”門鈴響了,我從沙發上起身去開門。
門開了,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比我大一兩歲的模樣,化着精緻的妝,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猜忌。
“熙,是誰啊?”廚房溫柔的聲音傳過來,那女的一聽便火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薛奕霖,她是誰啊?”那女的叫着霖的名字自顧自的走進廚房,我也走了進去。
廚房裡一片死氣沉沉,空氣里儘是沉默,我們誰也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霖抬起頭對那女的說:“彥倪,你先回去,我回頭再跟你解釋,請你相信我。我今天還有事,不能陪你了。”
“有事?什麼事?和她么?”彥倪似乎不肯退讓,一直在逼問霖。氣氛很緊張。
我悄悄看了霖一眼,他也正好看過來。我突然覺得,現在的他離我好遠好遠。彷彿他不再是哪個會溫柔的揉着我的長發寵溺地叫我的霖了。
“你還愛我么?”彥倪看着正在看着我的霖,想絕望似的說。
“彥倪。”霖站了起來,拉起我的手說,“彥倪……”話沒說完,我鬆開了被他拉緊的手,看了看霖又看了看彥倪,平靜的一字一句的說:“我叫周子熙,是,薛奕霖的表妹。表哥,既然你今天還有事,就不用陪我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我抿緊了嘴唇,露出最後一個極燦爛的笑容,或許該說是最完美也最虛假的笑容,看着他們,安靜的轉身,離開。
關上門的一刻,我的眼淚止不住“啪啪”地直往下掉。隔着門,我彷彿聽到了霖在門的那一頭冰冷的空氣里發出一陣沉沉的嘆息。心無聲無息的沉向泥沼,在寒冷的深秋里結上了霜,再也化不開。
……
我沒有去看海,也沒再回去找過霖。我換了手機號,離開了大連,從此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聽兒時的玩伴說,霖有回上海來找過我,他憔悴了好多。她說,你該去大連看看他。
於是,我又去了大連。這麼多年,我都再也沒去看過海。
我到了大連,又去了他家,找他,和他說清楚。
“霖。”我先開口叫了他,他停住了,視線卻再也沒有離開過我。
“熙。”他漲紅了臉,一臉局促不安的說,“那天沒能和你一起去看海,很抱歉。”他想笑笑來緩解下氣氛,看我的樣子又不敢笑。
“那個,彥倪,是你女朋友吧。”我盡量平靜着心情,淡淡的說。
“熙,其實,我和彥倪已經訂婚了。就在你回來找我的前一個月。她一直很愛我,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我不能辜負她。”霖像只受傷的大狗狗,他的眼睛紅紅的。
“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我努力掩飾顫抖的聲音說。我快哭了,霖,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也有這樣一個很愛你的女孩,她也願意為你做任何事,難道這就可以成為你要和她結婚的理由嗎?
“本來是要今年年底結婚的。可是,熙,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如果我知道你還在等我,如果我知道你馬上就要來找我了,我就不會和她訂婚了。我不愛她,我只愛你啊,熙。”
我第一次看到霖清澈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淚,或許,這真的不該是他的錯。
而我,該走了。
……
我再也沒去過大連,也再沒有去看過海。走的時候,我對他說:“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彥倪可以幸福。以前的事,我們都忘了吧。我們,以後也都不要再見了。”
他平靜的點了點頭,我們就此分別。
明明咫尺,卻已是天涯。
……
“好嗎?一句話就哽住了喉。城市,當背景的海市蜃樓。我們,像分隔成一整個宇宙。再見,都化作烏有。我們說好決不放開相互牽的手,可現實說過有愛還不夠。走到分岔的路口,你向左我向右,我們都倔強地不曾回頭。我們說好就算分開一樣做朋友,時間說我們從此不可能再問候。人群中再次邂逅,你變得那麼瘦,我還是淪陷在你的眼眸。”
——張靚穎《我們說好的》
曾經聽過的歌,今天也讓我流淚了。
你說,你喜歡,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你就是我的法國梧桐,紮根我的心房。
……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蔬菜和糧食,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中獲得幸福。
我只願,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後記:突然很想念陳奕迅的那首《十年》。十年是多麼漫長的歲月。十年前,十年後,什麼變了,什麼又沒變?說不清,十年後的你不再是十年前的你,十年後的我也不是十年前的我。為什麼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卻再也記不起當時的誰嘴角的弧度?
明明相愛,卻無法相守。十年前,我們不曾明白;十年後,我們已相忘於人海。
你的心究竟在想什麼?是什麼阻止了你的腳步,讓我們只能據守遠點,卻再也回不到過去?
曾經一直握緊的手,是何時在掌心沒了你的溫度?不記得。
在記憶的分岔口,埋葬年華。夢醒時分,曲終人散,只剩下自己的影子,陪自己。
可是,經歷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是不是也該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