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執堅披銳,在自己的戰場格外無情。或神秘莫測,或掌管生死。任由強人倚強凌弱,任由敗家兒自取滅亡,任由災難奪人性命。其氣勢如暴雨前漫天烏雲遊動,響雷如在頭上三尺,閃電撕裂天際和遠方的黑暗,如注暴雨澆得房屋,樹木,池塘無一處不漫出水來。作家畏法卻殺人,且是殺給人看。
文貴曲折不喜平。在山坳里樹木掩藏了什麼?在看似和平的年代里,將出現多少自私自利,蠻橫無理的強人,誰又敢說?為文但從險處下筆,但求殺人越貨,不求品性端正。故盡人皆知,儒家無文。道家清靜無為,佛家靜心出塵,超然於世之心,不知何為文及為何文。只有凡心熾烈之人,方可為作家。作家爭官爭財之心,遠甚他人。故知其中就裡,明世道之惡。美文,多是表面肯定道家佛家,卻實說自己如何了得。
文格如人格,不盡然也。依前文知,天上神仙自不會為凡人寫一個字,世所共傳者,皆佛道所謂無需為之文。人生苦短,選擇何種死都不如佛道選擇的死輕鬆,選擇何種死都不如作家描述的世界人的死痛苦,麻煩。按理說,有覺悟的人都會信佛道以求安生。但事實上,只有懦弱者才如嗑藥般以佛道為信念。鴉片有藥用之當,也有害人之實。當我知道王國維李叔同晚年弘一,我一開始鄙視他們,後來理解他們,到現在又鄙視他們。因為人生本不容易,但豈能因此逃避?迎難而上方為做人根本,痛苦是醉夢人生的醒酒湯。故,世上最高,非已“頓悟”之世外高人,而是“不悟”之眾生。悟性高的,就是作家。
別笑蒲松齡科舉到老,須知他是作家。也別以為王維蘇軾都因為是佛道中人因此詩為世重,他們是站在佛道邊上,謹慎與之保持距離。你很難想象他們的文章都是論述佛理,你還能不崩潰。寒山曼卿是此類人也。如果世道是渾水,那作家就是敢於、喜歡趟這渾水之人。培根是完美的作家,不是完美的人。牛頓一接觸神學,他的科學生命結束了。不是因為神學荒謬無稽,而是其消極人生態度。一切有執念的生命,都需要和飛蛾撲火般。若入定,生命已失去意義。
作家的意義,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