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能夠零距離感受著名作家石英先生的風采,實在是我意想不到的榮幸。
回想起來,機會真是來得太突然。11月8日下午,我正在趕寫一篇稿子,忽然接到河南省詩歌協會理事、靈寶市作協秘書長王旬老師的電話,說是著名作家石英老師明天要來靈寶採風,碰巧好幾位作協領導都不在家,希望我能陪老先生到函谷關等景點轉轉,同時珍惜這次機會,好好向老前輩學習。我激動得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冒昧地問:“是《文明地獄》和《武夷山的雨》的作者石英先生嗎?”王老師高興地說:“是的,沒想到你對石老師還挺了解啊!”
二
首次看到石英先生的作品,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時我還在上初二,有次看到隔壁宿舍的一位學長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泛黃的中篇小說,好像是1984年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名字叫《文明地獄》,就想借過來看看。他吝惜地說:“我也是借別人的,人家正要討還。這樣吧,我正好要出去吃飯,一會兒回來你可要還我。”我爽快地答應了,雖然只匆匆看完了“模範監獄”、“電工之死”、“招財進寶”等幾個章節,但郝樹春、羅秀貞、張泰等社會底層人物的悲苦命運以及孫四、史瞎子等反面人物的醜態,卻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作者石英更是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說來真巧,高一時語文老師給大家推薦的課外讀物中,就有石英先生的散文《武夷山的雨》。記得當時仝老師將這篇佳作打印后,發給我們學習,然後分組討論、談體會。那清新空靈、自然洒脫的藝術風格,深深地吸引了我,尤其是“風從毛竹林中扇起”、“雨絲從雲層中直線搖下”等形象傳神的細節描寫,更令我們讚嘆不已。
而後隨着年齡的增長,對石英先生的了解就多了一些。知道他1935年8月出生於山東龍口,少年時即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61年畢業於南開大學中文系,歷任《新潛》文學月刊編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副總編輯,《散文》月刊編輯,《人民日報》文藝部副主任,編審,出版文學著作近六十部,千萬餘字,長篇小說《同在藍天下》、《離亂之秋》均獲天津市魯迅文學獎,散文《武夷山的雨》獲天津市作品一等獎,《廈門風韻》獲中國報紙副刊好作品一等獎。現為中國散文學會名譽會長,被譽為“文學的常青樹”。前段時間,我還通過互聯網看了他在江蘇姜堰的訪談。( : )
然而對石英先生了解的越多,對他的敬畏之心就越強,我的緊張局促也就越重。於是就不停地想,就我這點貧薄的文學底子,見到這樣的名家,該注意什麼,衣着穿戴怎樣才更得體,言談舉止要留心哪些方面,應該怎樣迎接、陪同,一遍遍如蒙太奇般在腦海中迴旋。帶着疑問又請教王旬老師,王老師指導道:“要注意傾聽,說話要自然一點,不要太緊張,我發現你一緊張就有些結巴,這樣反而不好,另外再把你前幾年出版的散文集帶幾本來。放心吧,其它事宜我們都安排好了,到時我通知你。”終是沒有經驗,到了晚上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唯恐辜負了領導的信任和託付,又讓妻子幫助參謀參謀。還真讓妻子看出破綻來了,她說你這衣服可有些舊了。我說所幸還很乾凈,穿上也算得體。接着妻子就樂了,說看你那馬大哈樣,看見沒有?你的皮鞋開膠了!總不能穿個破皮鞋陪老前輩吧,就這整天讓你買鞋你還不買!當下大吃一驚,趕快跑到街上,花了一個多小時,匆匆買了雙皮鞋回來。
三
第二天一上午都處在焦急的等待中,終於熬到11時5分,收到了王旬老師的電話,說石英先生11點半到,你準時趕到市文聯大門口迎接。我前腳剛到,王旬老師和靈寶市文聯主席王太營先生,河南省著名詩人、靈寶市廣電局副局長屈松林先生就到了。剛寒暄幾句,就看見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一位身材魁偉、精神矍鑠的長者從容而下,健步走來,眉宇間透出軍人與作家相融合的英氣,根本無法與77歲的老人聯繫起來,不錯,這就是我敬慕已久的石英先生!陪同前來的還有三門市文聯副主席、作協主席楊凡女士,義馬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市作協主席何寶貴先生以及三門峽市書畫院的兩位老師。
石先生熱情地跟我們打招呼,連說對不住,臨時有事來得晚了,害得大家苦等半天。絲毫沒有名人大家的架子,我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不少。一起到附近的餐館坐定后,楊凡主席介紹說,石先生這次來靈寶,一是聽說咱靈寶的函谷關非常出名,就想來景區遊覽一下;二是咱靈寶也是石先生當年戰鬥過的地方,1947年陳謝兵團在閿鄉強渡黃河時,遭到國民黨飛機轟炸,老先生有七個戰友,年紀也都是十七八歲,犧牲在了咱靈寶的黃河灘上,老人家一直有個心愿,就是想來故地再看看,緬懷戰友。
大家聽后都很感動,王太營主席表示一定幫助石先生完成心愿。石英先生不好意思地說:“這六十五年來,我來回經過靈寶,大概得有一百多次了吧,但一直沒有機會停下來遊覽,靈寶的函谷關我很小時候都聽說過,離咱這裡也近,就去看看。閿鄉那個目標有點遠,都過去這麼些年月了,肯定也不好找。另外,大家也都很忙,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來到咱這兒,已經給大家帶麻煩了,怎麼還能再叨擾……”在王主席的堅持下,石先生感動地說:“真是太感謝大家了!”
席間都是些家常便飯,石先生吃得很香,對靈寶的幾樣農家小吃更是讚不絕口。石英先生也不飲酒,他風趣而率直地說:“其實我告訴大家,我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會喝酒。那時我父親買一瓶酒放在衣柜上,就是我們膠東老家的高粱燒,我搬個凳子上去,取來喝一口,過過癮再放回去,過兩天再上去喝一口。呵呵,結果後來我父親就發覺不對勁了,說這酒我沒喝啊,怎麼才幾天就剩半瓶了。後來到了部隊上,更是聞見酒香就饞得慌。”大家都笑了,此時石先生話鋒一轉,說:“我之所以不喝酒,是因為這麼一個事情。那時我在部隊干譯電員,有次部隊打了勝仗慶功,我喝醉后睡了一宿,醒來后趕快接收電報,破譯出來一看,離命令的執行時間只剩下幾個小時了,雖然沒有誤事,但也着實吃驚不小。從此痛下決心,毅然決然地把酒給戒了。”大家都深感欽佩,接着聊起了石先生的輝煌的創作歷程。石先生說他是1956年正式開始從事文學創作。我說您發表的第一篇詩歌是叫《小馬槍》吧?石先生很高興,說難得還有人記得。
這時,王主席向石先生介紹了我的寫作情況,並讓我將2009年出版發行的個人原創散文集《夢縈流年》,給各位文學前輩贈送了一本。石先生說:“年輕人擁有文學夢是好事,但一定要祛除浮躁,靜下心來創作,要持之以恆。只有用辛勤、誠實、正直、用心的長期勞動,才能在文學的路上走得更遠、更高,才能收穫到屬於自己的果實,才能贏得人們的尊重和認可。”我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快速地記下先生的教誨,並牢記於心。隨後我又向石先生談起了我對《武夷山的雨》的嘆服,石先生謙和地說:“呵呵,不敢不敢,你把我誇得太過了。散文名家還有很多,你也要多看看,文學創作好比采蜜,博採眾長,才能釀出好文章。”接着我又提起了借讀《文明地獄》的往事,何寶貴主席驚喜地說:“真沒想到你這80后也看過,這可是60年代的暢銷書啊!”楊凡主席高興地說:“小劉,看來你和石老師還真是挺有緣呀!”石先生笑道:“小劉還小,有些事他可能不知道。在文革期間,這本《文明地獄》可讓我遭罪不小。”我心頭不由得一凜,只聽石先生平和地說:“在文革中被批判為‘美化資產階級’、‘為中國赫魯曉夫鳴鑼開道’的六十株特大毒草。這下好了,批鬥、拷打、監禁、下放等接踵而至,所幸歷史還是公正的,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1978年時總算得到了平反。呵呵,不過也沒什麼,磨難嘛,挺住了也未嘗不是一筆財富。”長達數年的迫害,石英先生竟能這樣豁達地對待,對他的崇敬,不由得更進了一層。
四
吃罷飯簡單地休息后,下午三點鐘,我們從市區出發,二十分鐘后即到了函谷關景區。
石先生興緻很高,說景區果然是氣勢恢宏,不同凡響!在老子聖象前留影后,我扶着石先生拾階而上,共同感受“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而後進入太初宮遊覽。石先生對道旁鐫刻的《道德經》箴言很感興趣,認真而虛心地傾聽導遊的講解,誇讚道:“知足不辱,上善若水,《道德經》有大智慧啊!”聽到導遊講解老子著經時以之為案的“靈石”,是由九層石英石構成,遊人撫摸后能增祥瑞時,石英先生童心大起,風趣地說:“我且摸上一摸,石英摸石英,此石英非彼石英也!”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此時導遊同志才知道自己的服務對象是著名作家石英,不好意思地說:“真是班門弄斧了,剛才講的《道德經》箴言,您早就倒背如流了吧?”石先生謙虛地說:“只是讀過一些,你一講,我就知道的更細、更深了,你講得很好啊!”
在這樣輕鬆融洽的氛圍中,石英先生遊覽大道院,上登雞鳴台,下訪古箭庫,在關樓上遊目騁懷,意興飛揚;在函關古道中信步前行,傾聽歷史著名戰事,領略古時行軍的艱辛,感受千古雄關的氣魄。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黃昏時分,暮色已在廣袤的原野上升騰,遠處一派煙靄迷離,四周的景緻也逐漸歸於蒼茫,不得不返回了。石英先生感慨道:“紙上得來終覺淺,讀書人不光要讀萬卷書,更要行萬里路啊!千古雄關,果然名不虛傳!”
在一片蒼茫的暮色中,石英先生依依不捨地乘車離去,最終與暮色融為一體,然而那魁偉的身影,卻在我的眼中顯得更加清晰、更加峻拔了。我想,石先生不僅是一位飽經風霜、堅韌不拔的著名作家,更是一位平易豁達的學者,一位令人敬仰的長者,一位在精神境界上值得我畢生學習、執着追求的標杆。
由於事前得到母校恩師的通知,第二天早上八點半之前,要趕回河南科技大學,參加大學生記者團十周年團慶活動,因而就不能陪石先生去閿鄉了。第二天在母校發言時我就想,此刻,石先生或許正站在黃河邊久久凝望,深深思索吧,相信要不了多長時間,一定又會有一篇深情厚重的佳作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