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生活的磨練與人性的光芒
——敏洮舟部分散文印象
黃葉斌
在路上，是一種生活的常態，也是一種人生的宿命。為了生存算計的滋潤、生活美好的救贖、生命價值的綻放和人格尊嚴的守護，作為人之常情，人們往往選擇的大多是“在路上”的狀態：不僅是一種進行時的生存拼搏考驗與生命體驗過程，更是一種過去現在時的心靈煎熬和情感升華的反芻。這種芸芸眾生中的人生態度或心理狀態，大多是以艱辛困苦的切身體驗為代價而沉澱為一份人生的財富的，並且在尋找與突圍、求助與自贖、發現與感悟、活着與生活、失望與希望的邊緣不斷轉換着人生角色的定位。一般而言，一個成年人，不論其出身、地位、身份和職業如何，大抵是都會產生這種刻骨銘心或記憶深刻的個人情感印記的，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這裡談論的“在路上”，不是指平常意義上的旅遊，而是特指為了稻粱謀而採取的一種生存手段或一種職業選擇。 比如，作為一名貨車司機，他“在路上”的狀態和感受會給予人們哪些有益的啟示呢？
最近，我集中閱讀了敏洮舟的部分散文，給我的震撼是巨大的，它如此地激動人心而又令人深思：面對生活的窘迫、困頓和職業的挑戰，面對在路上的孤寂、飢餓和車禍的困擾，面對路途中的危險、危機和離殤的考驗，面對生活悲愴的絕境和人性光芒的照射，我們應該怎樣看待、評價、記憶和描述之？我們應該如何從中看到一個人的生命鍛造和靈魂涅槃的軌跡？我們應該怎樣獲取一種珍惜生活關愛生命關注底層弱勢群體的情懷？( ： )
無疑，作者的散文為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範本。其中的一篇散文《喜馬拉雅的面容》已經被《散文選刊》和《中華文學選刊》轉載，就足以證明，以生命的大愛和真實的情感抒寫的文章，以藝術的描繪和詩意的氛圍營造的場景，以錐心刺骨般的細節刻畫和藏民的無私援助而展示的人性，是作者散文獲得成功並富有感染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人生中的困境何其多矣。作者的幾篇“在路上”的經歷和遭遇，寫得驚心動魄而又栩栩如生。在青（川）藏高原和甘南草原一帶，在長年奔波於汽車輪子上的漫長路途中，在數次與傷痛、車禍和死亡擦肩而過的心靈體驗中，作者以親歷者、觀察者、見證者、思考者和記錄者的身份，以回民司機的眼光和視角，以文學的筆觸為我們的一群特殊的社會職業者大聲疾呼、樹碑立傳，從而留下了一份十分寶貴而真實的人生檔案、情感記憶和生活圖景。
交通行業中的司機，看起來是一個比較風光而瀟洒的職業：雲遊四方而吃遍天下。其實，沒有經歷和體驗的人是無法品嘗到其中的甘苦的。尤其是作為一個職業司機來說，其生活食宿的無規律、路途中不可預測的險障、西北高原的地理關隘和道路阻礙、氣候變化的反覆無常、車輛拋錨的意外煩惱、車禍對身心意志的傷害摧殘等等，都是一種負能量危害着司機的正常前行與目的抵達。可是，作者卻以一種獨特的視角和別樣的情懷，化解了這些不便公開的難言之隱與生活悲愴，在苦痛中賦予生命張揚的激情，在絕境里釋放人性光芒的溫暖，讀之令人同情、感嘆而敬佩不已。
《背影里的怒江》、《冰火雀兒山》、《喜馬拉雅的面容》和《離合》等文，就是揭示了“在路上”的兩種狀態帶來的不同況味：一種是在路上的所見所聞所思，那種希冀與暢達的快意，那種寄託與雲遊的渴盼，那種開闊與繁複的意境，那種友情與牽挂的溫暖，是閱讀一本社會之大書的寫照；另一種是在路上所面對的遭遇與羈絆、困境中的眷念與反思、絕處逢生的驚喜與感恩，身處異鄉的親情與慰藉，則是一個偏向於內心感受靈魂升華的人性洗禮。
比如，因為交通事故和汽車機械故障而拋錨在荒郊野外、高山峻岭之中，這種歷經數天的等待、期盼與煎熬的過程，既是求助與自贖的過程，也是一種磨難中的歷練和與命運抗爭的過程。藏族阿媽的生死救助、同行司機兌現諾言的熱血心腸，給予作者的不僅僅是一種生命體溫的觸摸與人情冷暖的鑒別，更重要的是從中懂得了生活的意義和人生的價值。還有面對同伴車輛意外消失於怒江中的悲催和陪同失去兒子的父親尋找遺體的過程，竟然是那樣地凄然、痛心和隱忍，這種大愛無聲的情懷和無奈告別的寬慰，也是一種對生命本質的透視、對親情要義的詮釋。可以說，司機也是目前高危行業中的一個類別。他所掌握的方向盤，儘管是高科技發展的結晶，但是，毋容置疑，其一半是通達、暢快、迅捷和富裕的象徵，一半是走向災禍、傷害、悲傷和死亡的代名詞。在這裡，車輪之旅與心靈之旅是相輔相成的，而福禍相伴、喜憂參半的人生哲學是如此協調而真實地蘊含於“在路上”的過程中。人間的悲喜劇，幾乎天天在上演着，關鍵是我們怎樣在其中扮演好選擇的角色，以及怎樣面對不可迴避的情感劫難的態度。
“在路上”，是一種永恆的進行時。它可以分為有形和無形的兩種形態：在一定時空領域中的行走，不管是徒步還是舟車負載，都是一種有形而有目的方向的奔波與遷徙；而生命的成長和心靈的成熟，則是一種無形而可感知覺悟分享的思想意識存在。作者在困境中享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給予的“一懷豐潤的暖意”時，在接受排解驅散孤寂、寒冷、飢餓、傷痛、離殤如潮水般的侵蝕時，在失望、絕望和希望的黑暗谷底中祈禱幻覺焦慮時，萬千況味湧上心頭，難道不是一種“在路上”的特殊饋贈嗎？這種痛苦固然令人傷感和嘆息，但是，其促成心智的成熟、鍛造堅韌的意志、懂得世事的滄桑，卻是一種終生難忘的收穫和功效。因此，我們閱讀作者的這類散文，對於豐富我們的人生閱歷、增強應對困境的心理承受力、拓展自我的生命活力、追求美好的生活願景，都是大有裨益的。
“在路上”，只要我們還一息尚存，我們就永遠在路上前行：面對不幸與幸運的光顧、彩虹與霧霾的籠罩、風雪與艷陽的洗禮、坎坷與坦途的考驗……我們無論從事何種職業處於何種境地，都應該奮力拚搏，永不言敗！
（寫於2013.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