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早以前,看過翔子的《放縱劍魂》,特別喜歡菊花小秋這個人物。不過說實話,當時對作者並沒有太深的印象。時隔多日,今天在紅袖推薦作品中看到這部《殤の物語》,才知道兩部小說竟然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同時,過客在看台的評論中也常常看到對這部作品的點評,於是決定好好看一下這部小說。在沒有閱讀作品正文之前,過客就小說的標題咬文嚼字的說幾句,題目一共四個字,可以分成三小層:
(一)殤。從歺,傷省聲。“歺”是剔肉剩下的骨頭,與“死”有關。本義:未成年而死。亦稱“殤折”、“殤夭”。《說文解字》中解釋說:殤,不成人也。《周禮 謚法》中云:未家短折曰殤。《小爾雅》:無主之鬼謂之殤。《儀禮 喪服傳》按年齡段對對殤進行進一步細分:“年十九至十六為長殤,十五至十二為中殤,十一至八歲為下殤,不滿八歲以下為無服之殤。”殤字今天很少用,即便是古籍中就過客閱讀的範圍來看,也只有為數不多幾處,如《呂氏春秋 察今》:病變而葯不變,向之壽民,今為殤子矣。晉 王羲之《蘭亭集序》: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亡作。南朝宋鮑照《代出自薊北門行》: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最為著名的寫殤的文學作品,首推屈原的《國殤》。是屈原為祭祀神鬼所作的一組樂歌——《九歌》中的一首,內容是追悼和禮讚為國捐軀的楚國將士的亡靈。
(二)の。過客沒學過日語,但是對這個の還略有了解。格助,接於體言和某些助詞后構成定語或定語從句的主語,表示所有、所屬。就相當於我們漢語中的助詞“的”。
(三)物語。日本的一種文學體裁,物語文學是日本古典文字的一種體裁,產生於平安時代,公元十世紀初,它在日本民間的基礎上形成,並接受了我國六朝,隋唐傳奇文學的影響。“物語”意即故事,由口頭說唱發展為文學作品。在日本文學史上,物語主要指自平安時代(794——1192)至室町時代(1336——1573)的傳奇小說、和歌氏小說、戀愛小說、歷史小說、戰記小說等而言。最著名的有《源氏物語》、《伊勢物語》、《竹取物語》、《平家物語》等。
如此看來,這是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那麼我們就看看作者的一支筆,如何演繹這個關於死亡的故事?這個故事又能帶給我們什麼不一樣的感受?
一、一隻腳伸出小說的開頭。翔子在作品簡介中說:有一位電信工作叫湯駿的同學,看了《放縱劍魂》之後對我說:“此書開頭是一雙手,下一本部書,你敢不敢寫一隻腳開頭呢?”“當然可以。”我大笑:“如果我願意,我甚至可以從一個男人的第一根胸毛開始。”於是,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就這樣從一隻秀腳開始了……如果說看過《放縱劍魂》之後,那“一雙手。一雙很穩定的手。一雙保養得很好的手。一雙白白胖胖、從未乾過粗活的手,這也是一雙擁有金錢、權力、地位的手。”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像當年荊軻看見燕宮美女那一雙潔白柔荑之後,便念念不忘,以至燕丹將之砍下奉與荊軻。看了這一隻腳,“一隻腳。一隻白皙秀氣的腳。看着這隻從小腿、腳踝到側面綳直的腳弓,形成一條自然優美的弧形曲線,美麗得動人心魄的纖纖玉腳,毛毛似乎要痴了。”讓過客想到朱貞木《七殺碑》第三十一章《小腳山》中,張獻忠下令砍掉女人三寸金蓮堆成的小腳山,腳山尖尖兒上,張獻忠寵妾的那隻最尖最小的小腳。可以戲稱為一雙手、一隻腳引發的血案了!
二、兩個不同凡響的男女主人公側身故事當中。殺手毛毛是一個來自中原大國的人,他是明國非常有名的陽光劍客。據說,他每次出現在一個地方,都會為那裡帶來陽光。一代天驕似的人物武藏與毛毛交手,雖然沒有人知道此次交手的勝負。但此戰之後,武藏這個人有了明顯的變化。在此之前,他與人決鬥,在其手下,不論老少,幾乎沒有活口。可是,他與毛毛交手之後,似乎整個人都變得沉穩內斂,幾次決鬥,雖然均取勝,卻已不再輕易取人性命,通常點到為止。能夠一戰影響武藏的人,確實稱得上是非凡之人。這樣一個傑出的殺手這次的任務竟然不殺人,而是要去勾引人,而且是要勾引一個寡居的美麗女人——紫姬——一個猶如一顆耀眼的流星在黑暗的夜空中飛逝,讓人不敢仰視的女人。她出現在哪裡,哪裡的人就會屏住呼吸,哪裡的人就會帶來災難、死亡。毛毛就是要去勾引這樣一個女人,他的心中猶如有一團火,一團即將星火燎原、熊熊燃燒的大火。他心中有一種渴望,對新人、新事物的渴望,對未來即將見面的那個女人容貌、身體的憧憬、幻想和渴望。滿懷激蕩着只有第一次去約會一個女人時才有的激情。讀者也同樣期待着這個美麗不可方物的紫姬亮相出場,作者非常善於懸念的鋪設,將讀者的胃口高高吊起,令其不由得不期待後文的精彩!
看到後文說毛毛是一位僧人,恐怕更會令人大跌眼鏡!“毛毛既然是僧人,怎麼沒有法號,而叫什麼毛毛?”原來是這樣的,毛毛就是他為自己取的法號。而這事件的起因皆源於毛毛與豐臣秀吉將軍的一個賭約。毛毛是非常欣賞的大師,他不僅有出眾的劍術,更熟悉兵法謀略,將軍一直想將其收為家臣。可是,毛毛一直婉拒,無奈之下,將軍才想出了賭局這樣的辦法。具體的賭局,就是請毛毛去勾引紫姬,如果在‘今年的第一片櫻花凋謝飄舞的時候’,還沒有成功,他就必須成為將軍的家臣。”毛毛開始拒絕了。後來,將軍將軍承諾,如果他成功地勾引到了紫姬,將軍就立刻下令撤回出兵朝鮮的所有軍隊,毛毛是大明人,明國正在朝鮮支援作戰,他當然希望東瀛能夠撤軍。不由得不為毛毛的那種家國之感所觸動,俠之大者為家衛國!
三、兩個穿針引線的全知全覺型人物——痴獃二君。痴君是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可是,很多時候她都忘記了自己是一個女人,忘記了自己的真實姓名,忘記了自己來自何處、要往何方。也許,只有流水,或者白雲知道,她曾是怎樣的一種過往?呆君既是家族內不能繼承家族財產、俸祿的次子,又是戰敗后失去主公淪為浪人的武士,只是他是一個很注重修養、修飾的流浪武士。身為男子的呆君,儀錶一直整理的一絲不苟,身為女子的痴君,穿着反而隨意得多,甚至不修邊幅。這樣奇特的一對搭檔組合,充當了作者的一雙眼睛,作者將自己隱藏於他們身,借用他們的眼睛、耳朵、嘴巴,講述着這個故事,講述他們所知道的有關每個人的一切。就好像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中天機老人孫老頭祖孫二人的角色,也好似《楚留香傳奇》中傳聞通曉江湖上每個人秘密的大痴大顛。這樣的敘事視角便於作者對故事的講述,痴獃二君也成了小說中的線索型人物。
明代的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在《桃花庵》詩中寫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作者雖然稱二人為痴獃二君,但他們身上體現的哲理思想和不時的思辨性語言,卻不容人小視。曹雪芹《紅樓夢》中,借賈雨村、甄士隱間接表露情懷和思想。同樣,這裡的痴獃二君在貌似痴獃的面貌下,體現出的是作者對問題的思索與探究。“好奇和恐懼是人類的天性。”痴君看着遠山的積雪,慢悠悠地說:“哲學源於驚訝,政治源於恐懼。我現在是既驚訝又恐懼。”這哪裡是一個痴人說的話語,分明是一個洞察世事的哲人的思辨。再如對古老的紅顏禍水論的的辨證思考,美麗本身就常常伴隨着罪惡。美麗本身並沒有罪,可是罪惡卻常常會糾纏、佔有着美麗。所以,美麗的女人常常會給真正欣賞的人帶來災難,而她本身也多紅顏薄命,命運多倃,在複雜多變的歷史舞台上展現出瞬間的奪目光彩,只一瞬間,便會如流星一樣消失了。妲己、褒姒、西施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政治的犧牲品,不是她們惑亂的江山,是江山將她們拖下水。死無疑是痛苦的,然而還有比死更痛苦的東西。那就是等死。最可怕的是活着等死。等死的當然是活人啊,雖然活着,心中已死,那與死人又有什麼區別?生不如死,那還不如不死。分析的太深刻了!願意做流星,情願做撲火的飛蛾,明知永遠不能回頭,明知前面是毀滅,也心甘情、義無反顧,只希望能夠擁有紫姬這樣的女人那怕片刻。呆君的這一番話語,更是道出了人性的深刻,為追求心中希冀的美好,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四、文筆的老練及文字與整體文風的混融。杜甫《小寒食舟中作》中雲,晚節漸於詩律細,又有轉益多師是汝師之舉,使其詩境在晚年時期達到混融的境地。“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好的作品應該有前後貫通的行文脈絡,表裡一致的整體風格。翔子的這部小說運用日本的“物語”文體,文中所出現的東瀛人物,無論是武士、浪人,還是白拍子;所寫的景物、民風、語言;都讓人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東瀛島國氣息,讓你感覺不到這是一個中國人所寫的以日本為題材的武俠小說,看着這部作品,彷彿帶你走入到那個豐臣秀吉統治時代的日本,看那滿山遍野開的爛漫的櫻花,看那些腰誇倭刀、腳穿木屐、身罩和服的東瀛武士。
行文中,雖然還似《放縱劍魂》那樣,不時的盪開一筆,穿插一些詼諧有趣的言論,就像元雜劇當中丑角的插科打諢,博人一笑的同時又閃爍着智慧的光芒。“關於石兵衛此人,有三種說法,一種是他的手下,私下認為他是一頭豬,又蠢又笨,還自以為是。一種是外面比較公認的看法,認為他是一隻刺蝟,裡面柔軟,外面卻帶刺,而且是有毒的那種刺。最後一種是,他覺得自己很‘牛’:‘我有一雙溫柔的、如牛的雙眼皮一樣的眼睛,我也有牛哄哄的牛皮氣。’他對自己評介說:‘但我吃的是草,擠出的卻是奶,比妓女還任勞任怨。’他嘆了一口氣:‘誰讓我的命比較苦呢?’”看過了確實令人忍俊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但這並不影響作品整體風格的一致貫通。用中國的方塊漢字寫的是東瀛島國的人、物、事,所呈現給讀者的確實是帶有濃郁日本風味的小說作品,從作為表的文字與作為里的文風的統一上講,這部《殤の物語》再一次展示了作者的高超文字駕馭能力!
為人的渺小,為紅顏多薄命。紫姬、毛毛,一個帶來災難的人,一個帶來陽光的人,這樣的兩個人相遇會帶來什麼樣的火花?最後留下的是災難還是陽光?“他們兩人的相遇,不管是血還是淚,是歡笑還是悲傷,是長久還是短暫,都註定是天下百年來最重要的男女相遇,註定會改變未來的歷史。”櫻花總在開得最為絕美的時候頃刻間凋謝,那份絕決就有了令人震撼的力量!如果想感受這份令人震撼的力量,那就親自去身臨其境的領略一下這部《殤の物語》帶給你的全新風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