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雜文隨筆>歲月隨筆>青絲往事

青絲往事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推着購物車,在超市洗化區閑逛,家裡的洗髮膏快要用完了。年輕的導購員跟在後面甜甜的稱讚着,姐姐的頭髮好漂亮,轉身,微微頷首,雖然知道極有可能只是促銷千篇一律的說辭,也還是還她一個同樣甜甜的笑容。低垂眼帘,審視着自己長長的黑髮,這,又何嘗不是我的驕傲!…

  從有記憶起,就沒留過短髮。只不過頂小時候扎得是兩根高高的羊角辮,朝天豎起,活像張開的喇叭花。喇叭花逐漸長成氣候,有瘋狂蔓延之勢,媽媽有點着急了。說怕影響我學習,清洗起來也費力,為此,數次動員我,甚至以糖果餅乾誘使,哄我去剪了,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是多麼大的誘惑力!可我,偏不!意志無比堅定着。

  不知什麼時候小小心裡播下了愛美的種子,又或許是受媒體塑造印象太深,反正從孩提時代就模糊的憧憬着,那些長發飄飄的女子。總覺得看起來都是纖塵不染,素凈雅緻,有着仙子般的神韻和氣質。而我的夢想就是長大后成為那樣的人!因此,堅定決心后,這滿頭秀髮便被我像寶貝一樣呵護着,任憑媽媽磨破嘴皮,也不肯讓人對我的頭髮動刀動剪。

  媽媽終究沒有犟過我。當如雲長發漸漸漫過雙肩,披散下來,像瀑布般垂落,輕甩一下,又似風拂楊柳般帶來綿柔快意,心裡就不知不覺盛滿了得意和歡喜。

  但是生平里發生的一樁糗事,卻是和我引以為傲的頭髮以及一個人聯繫到一起。

  那是暑假快要結束的最後幾天,爸爸小學時的同學突然來到家裡,並且帶來他的女兒,英子。英子長得啥樣?明明十一歲卻孱弱的像八九歲,兩條淺淡的眉毛只長了半截,眼睛倒是大,看人是怯怯的,面色蒼白的像患有貧血病,脖子上耳朵邊有一圈隱隱污垢,淡黃色稀疏的頭髮蜷曲在一起,像枯柴般沒有一點光澤,一看便是窮人家的孩子。

  也的確是窮,從媽媽的詢問中得知,英子的娘因病去世,他父親就帶着她和弟弟過,靠着幾分薄田艱難度日。因為給英子娘治病欠下不少錢,有人急着催還,所以這次專程來拜訪久未謀面的老同學,就是想從爸爸手裡借點錢。

  他們大人在閑談,我和英子—會兒就熟悉了。因為路途遙遠,好不容易來一趟,爸媽熱情挽留,父女倆就連着在我家住了幾天。英子一直和我睡一張床,每天晚上,我們倆頭挨着頭說著悄悄話,英子便用細弱的小手捋我黑亮的頭髮,眼裡充滿了異樣的神情。

  不知道爸爸借給他們多少錢,反正臨走時,英子爸是千恩萬謝的,媽媽又往英子背包里塞了好多零食,說是沒媽的孩子看着就可憐…

  他們走了,我也開學了。因為慶祝十一全縣學校進行文藝匯演,作為我們校內活躍的文藝份子,我有一個獨唱的表演。

  就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縣裡教委要來校審查節目,決定是否錄用。五樓會議室張燈結綵,一切都是照着正式演出的樣兒籌辦着。音樂老師專門請來美髮師,給這幫孩子打理。

  臨到我,上妝,打粉…美髮師精心的給我編着麻花辮,“呀!這是什麼?”只聽得美髮師在我身後發出掩飾不住的驚嘆,其他的在邊上正等待着盤發的舞蹈隊員嘩的一下都圍攏過來,齊望我頭上細看。只見她從我的發間捏下一個黑乎乎的小黑點,攤開在掌心,天吶!分明是一隻正在蠕動的虱子,在那獨自爬的歡。“哇!你頭上長虱子啦!從哪裡弄來的,還真沒見過呢,好噁心呵!”同學們看我的眼神立即變得怪異,彷彿我是從外星球來的,“要不要給你來點,她的頭上肯定還有”…有同學歪着頭對其他同學說道,被說的同學兩隻手握到一起,在胸前作驚恐狀,“不要,不要”…哈哈哈!全體同學都在爆笑,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巴不得來一陣龍捲風,把我吹走,永遠消失在她們面前。怎麼會這樣?是英子!腦海里驀然間閃過她好多次在我面前撓頭的姿勢,怨恨像火苗迅速被燃起…

  臉火辣辣的發燙,頭變得奇癢無比,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虱子在我頭上噬咬,眼前是一張張嘲笑的怪臉。我那麼驕傲的長發此時讓我變得如此難堪!演出還沒開始,我已經完全陷入失神狀態。已經沉默下來的她們像看戲般,興味十足的等待着我的表演。那天,我獨唱的歌曲是小白菜!本來對這首歌沒有深刻體會,可在當時,雖然嗓音啞到幾乎失聲,卻是噙着熱淚唱完它,心裡也像小白菜一樣,苦成一片…

  後來的後來,就不願細說了。總之,是投入一場艱苦卓絕的虱戰中。篦子梳,洗衣粉揉,葯塗抹,幾番折騰后,秀髮慘遭蹂躪,終於才使那可恨傢伙從頭上銷聲匿跡。而這件事在同學中廣為流傳,成為笑柄,致使我很長時間都抬不起頭。

  那個時候,和母親提到英子,語氣里就是懊惱,是她,害我在最美好的青春期丟盡臉面。母親勸慰我,“還不是因為貧窮嗎,農村的生活環境都那樣,況且沒媽的孩子少人關愛,個人衛生當然差點,又只是個孩子,哪像你啊,什麼事都要媽給你操心。”聽着媽媽的解釋,那層鬱悶才稍稍緩解。

  光陰荏苒,又是很多年。以為這輩子和英子不會再相見,沒想到,去年英子又來到我們家。這回,是來替她父親還錢的,還帶了好多土特產。再見她,竟是不敢相認,很豐腴的樣子,先前的孱弱早已看不見,半截的眉毛已被綉成齊整,白凈的面頰上打着淡淡的腮紅,頭髮已被剪短燙過染一層石榴般的的棗紅色,整個人透着麻利爽朗的精神氣。

  兩個當年的小夥伴再聚,都有點靦腆。倒是英子率先向我說起這些年的境遇。嫁了人,待她很好,開了一家小超市,生意還不錯,農田早丟了,她的父親跟着她們,幫着照看孩子,唯一的弟弟也已大學畢業找到工作…總之,一切都不錯!

  看她心滿意足的樣,我笑着提起那段關於頭髮的經歷,“對不起!”她又撓了撓頭,突然現出害羞的表情,奇怪,如今再回憶起那段時光,竟沒了忿恨,甚至當年嘲笑過我的同學,都開始特別懷念。英子,又像當年一樣,用手捋了一下我的頭髮,“知道嗎?曾經我好羨慕你!“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她才低低的冒出這麼一句。”哦?“迎着她的目光,裝滿疑惑,她卻不再言語,只微笑着側過臉望向窗外。

  遠遠的天邊,一輪紅日正緩慢西沉,絢爛的晚霞給天際披上一件五彩的衣裳。看遠空遼闊,鴿群陣陣,青絲縷縷,往事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