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踏碎冰河,還是飲馬秦淮?劍煮酒似乎索然無味,何不以滿腔熱血詩化一場酣暢豪雨,淋漓天下!
那天,就算驕陽煦暖,也曬不幹往日斑駁流年。當你決意步出鄉關,彼刻,古老的片牘,漫天的烽火,崢嶸的歲月,正盤算着如何載起你生命中賦具傳奇的漂泊。回首,是雲山千疊;轉身,即天涯羈旅;向前,便戎馬一生。
正所謂,初生牛犢,又何以畏虎。書生意氣,亦敢糞土萬侯。記憶中的橘子洲頭,有一片霜風凄景,你攜來百侶曾游;塞北外的沁園春雪,含半壁冰磧江山,你睥睨往昔風流。當長江如矯情少女撩弄裙擺衣袂飄飄,黃河卻成醉酒老爺步調踉蹌倒抽一口冷氣。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冰封的北國,在你眼下成須彌芥子,鴻爪雪泥,臆想自己可以快馬揚鞭,超越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調盡身後白羽,射盡眼前大雕。回首來時,雪滿刀弓,箭矢在這刻凝結成一點燎原星火,充斥午夜驚惶的情節,不去了解飛雕曾給你如驚鴻一瞥,只記當初無可爭辯的年華想振翅高飛。
可星球寰宇並非如你所料,請顧看赤縣神州,金甌殘缺,此間群魔亂舞,有蚊子剔牙,有蒼蠅打嗝,政局波詭雲譎,萬里江山處於壘卵危難之中,扶不起的傾牆,連同昔日聳立的群雕,頃刻間要坍圮成一堆頹瓦廢礫,從此荒蕪此地,塗炭眾生。可你偏不信這個邪,你要花盡積蓄一生的錦簇年華去打點行裝,尋遇志同道合的翹楚,并行曠野。就算馬革裹屍,殘鎧裂甲,也要金戈鐵馬,踐踏狼煙。如雄雞一隻,唱白整個黑天下!如拾荒者一個,收拾整片舊河山!
你就這樣翻過了我們歷史教科書中的一頁,字句倏然布滿了槍林彈雨,段落間炮火連天,彈痕遍野。這是一場戰爭,硝煙瀰漫的這片沙場,旌旗飄揚,血濺白紗。你高臨山頂,叼着旱煙遙指千軍陣,深邃眉宇間,用迷離醉眼,看一片火光炮影。
當鼓角晚吹,初戰告捷;當放下槍桿,拿起筆桿,你的思緒便在漣漪無限里蕩漾開來,從那寧息了的故地……你拿起夾在手中的煙,深抽一口,徐徐呼出,笑想蹉跎今生,為的是一座城池。
也從那一刻開始,又要繼續漂泊。黃洋界內,保衛一戰;武夷山下,紅旗如畫。廣昌路上,雪裡行軍,大柏地外,彈洞村壁。你那凄艷的歲月,郊寒島瘦,無論是嘉興如水的月夜,還是瑞金溫濕的瘴氣,抑或是婁山關如血的殘陽,都看不到你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言辭,你只有乘一葉被夕陽噴染的片片血帆縱橫滄海,度過翻湧的金沙江,攀爬驚悚的鐵索橋,屈算行程二萬,彈指揮間,一眼萬年……
而當午後或深夜,涼亭小憩或閑庭信步。隨一支煙燃燒殆盡,時光卻放慢了腳步。你,一些懷想便靜如蒼涼溶月,以極其樸素的姿態,清影悠悠,次第歸來。淡墨輕衫,遙想嬌妻身穿勝雪白衣不掩傾城。更有當年,雨落幽燕,浪滔長天,北戴河上,旖旎風光,秦皇島外,一片汪洋。隨魚船,一篙獨去……
而今晚,月闌珊,夜未央,棲立星輝清冷的寂夜,透過茅窗看你書房點點燭光,一身粗布素衣的你,舉筆寫下這樣的字句,一如當年出走鄉關那段情深的開始:
快馬加鞭未下鞍,無非一念救蒼生!(來自佛山大學馬允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