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四十二歲生下我,拿我們老家的話說,是臨老得子。父母視我為掌上明珠。俗話說“受寵的孩子不順教,太肥的田地出癟稻”,小時我十分頑皮,不好好讀書。最喜歡的是看電影、看戲,聽瞎子說大鼓書。只要聽說那裡唱戲,放電影,說書,再遠也要趕去。
我家住在杭埠河的下游,杭埠河流到杭埠鎮時向北一甩再向南流去,於是,在那裡形成一個小小的河套,我們那裡叫灣,灣里有兩個村莊,在前面的叫前灣,在後面的叫后灣,我家就在後灣。我家到杭埠鎮大約三公里路,當時河流沒有改道時要過了杭埠河才能到達鎮上,所以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來說,特別是晚上要到鎮上去看戲看電影,父母是不放心的,可我總是想盡辦法跑去。因為看電影看戲,我經常被父母責打。由於父母寵愛,打的也不重,也就不會改過的。一次,我偷偷地跑去看戲,晚上回家在過渡時被擠掉到了河裡,好在河水不太深,因為是深秋,河水很冷,我哆嗦着爬上岸,也不敢回家,只得躲到我們生產隊的草堆洞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隊里看牛的趙二來拔草喂牛時才發現了我。那天我被父親狠地揍了一頓。
看了戲文里的故事,我就帶村子裡面的一群孩子學着演戲,我把家裡的籮筐拆下來,拿籮筐口上的篾圈做御帶,將父親的大褂穿在身上算蟒袍,我演皇帝,叫其他的孩子演我的臣民,有的不服從,我就揍他們,經常是打得頭破血流。有的孩子也學我的樣子,回家把家裡的籮筐拆了,弄得村上好多家的籮筐不能挑稻穀,於是,都找到我家告狀,我又逃脫不了一頓揍。
終於,我的救星來了。
一天,村裡來了個算命的先生,他看我的腦勺後面拖着一條辮子,左耳上還掛着耳墜(我們鄉下的寵孩子是留辮子穿耳墜的),便顧弄玄虛地說:“哎呀!這孩子是誰家的呀?將來可是貴不可言呀!”母親一聽,便問:“先生,怎麼叫貴不可言呀?”“貴不可言嘛——”母親說:“那麼您給這孩子算算命好嗎?”“哈哈,大嫂,人家的孩子算命是一個雞蛋,你這孩子要算命得給兩個雞蛋呀,他的命好呀!”於是,母親花了兩個雞蛋給我算個命。算命先生說:“貴不可言就是今後能當宰相,能當皇帝!今天的話說,就是這孩子將來能當總理、主席呀!”母親聽后,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村子裡面的嫂子嬸嬸們起鬨要吃喜蛋。於是,我家準備孵小雞的一窩雞蛋全部吃掉了。
從此,村裡便說開了,宋家的孩子將來要當皇帝呢!原來說我頑皮,說我壞話的,現在都恭維我的父母。父母雖然嘴上:“那是算命的胡編”,可心裡還是高興的。從此,我更加瘋玩,父母也不太過分責罰,反而笑着說:“過去的皇帝如劉邦、朱洪武,小時侯都頑皮。”
上世紀七十年代搞農田水利改造,我家的祖墳要遷移,母親在祖墳上守了一個星期,還是被遷移了。據說老祖宗棺木上長着一個木靈芝,像一個人正向一匹駿馬上跨。母親當時抱着那個木靈芝大哭了一場。
後來我進縣劇團當了演員,在《狸貓換太子》的戲中扮演宋仁宗。母親來縣城看戲時還說:“祖墳如果不遷,我兒子會成為真皇帝的。”我聽了覺得非常好笑。
再後來我成了家,娶的就是一個團里演西宮娘娘的她。我與母親說:“老娘,兒子不但當了皇帝,還給你娶個西宮娘娘媳婦,這讓您老人家滿意了吧!”母親說:“你這個小東西還在笑話老娘。什麼皇帝不皇帝的,官大風險大,田多賦稅多。只要你們平平安安、和和睦睦過日子,再給老娘添個大孫子,老娘就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