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見到爸爸呢.第二天一早,我就問起爸爸,三姐說他在那邊不遠處租了房子,不知道在搞什麼,一天到晚不見人影。
正說著,爸爸從另一邊回來了,手裡拿着一桿折了的秤,神色慌張.他見到我,眼裡含着驚訝和欣喜,卻沒多說什麼,直接進入了他的正題.他說,剛才,收一個人的貨物時,拿出了自己準備的少了斤兩的秤砣,被那個人發現了,差點把我打了一頓,還把我在別處收的貨都搶去了。說完了這些,還沒等我們開口,他就在那裡唉聲嘆氣起來.我連忙進屋裡倒了杯冷茶給他.三姐就開始數落他的不小心。他喝完茶,一個人坐在那裡默默地發獃了好一會,才接著說話:“我本來是看那個人穿得西裝革履的,看起來對這行當不熟悉,才拿出我的小秤砣的,沒想到...”
“沒想到人家比你都做得出!”大姐接過話茬說,“你呀,有幾件事情是你想的到的呢,外面這些人隨便抓一個,誰不比你做得出呢.”
爸爸也就不做聲了,沒坐多久,也就準備起身離開.還是想起剛才的事情不罷休,再次看了我一眼,說:“西裝革履的人也在乎這麼點蠅頭小利...”
一提起我的高考情況,我就很不耐煩.又不能不去提它,只有幾天就要公布成績了,還要去學校填報志願.家人都很小心地順着我的意思.
三姐提議要去給我買幾件像樣的衣服,這事交給她就可以,她去過幾個很大的服裝市場.
第二天我們果然去了一個人頭攢動的服裝市場.衣服很便宜,也很漂亮,應有盡有,就是普遍的我都感覺質量不是很好,針腳稀稀鬆松,線頭纏手,到處都是.三姐很興奮,說是用自己掙的錢給我買衣服,很有成就感.而我,牽着三姐的手,第一次感覺到幸福,是不是也是這樣子?
三姐說,他本來要自己做生意的,就做衣服生意,可是爸爸不答應.後來,跟她一樣大的我的堂姐就做起了衣服生意.她說等一下就去找堂姐玩耍.
買完衣服,我們果真就去見了堂姐.在一條小街上,白花花的太陽毫無阻擋,堂姐就在那裡開了一個不到三十平米,三面是牆的小鋪面,專賣服裝.
三姐直接叫了她童年時候的小名,我只好默不作聲.我們三人,肩並肩,手牽手,有說有笑.走過了一條又一條這樣的小街,就到了堂姐住的地方.叔叔嬸嬸都在那裡.
叔叔一定是在附近的建築工地上做事,滿身都是水泥,正和衣倒在床上睡午覺.
吃了午飯,堂姐把我們送到坐車回去的地方,看我們上了車,就轉身了.我們也就早早地回到了我們的店鋪.
我買的衣服,都是我自己挑選的.其中有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我非常喜歡.可是,姐說,不好看,我穿着不合適,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的,太天真了.姐高興,讓我自己挑選,可是回來她又說不好看,弄得我很不開心.
姐看我晚上了還在為衣服的事情不開心,只好又來哄我.她給我講了好多好多她在城市裡的見聞,生存的智慧,創業的艱辛,還有那些城裡人的市儈,鄉里人的俗氣,從姐姐口裡說出來,全像是些有趣的怪味豆.
我還是解不開眉頭.姐只好繼續說著.當她說道,她天天和衣服打交道,什麼衣服好看,什麼衣服不好看,越來越有經驗了...說著說著,她的臉漸漸變暗淡了.她很不自然抬頭看天上的星星,說:〝已經很晚了,先進去睡覺吧.〞我分明看到她眼裡含着淚水.
第二天上午,堂姐給三姐打了個電話,她們說了好久好久的悄悄話.隱約聽到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掛了電話,我問三姐,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姐笑了笑,說沒事.我堅持說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然怎麼會打這麼久的電話呢?
“珍丫頭(堂姐)和她男朋友鬧分手了,她媽媽打了她一巴掌.”三姐說這話時很冷淡,我很佩服他現在的處事不驚.
這天晚上,三姐告訴我,她也有男朋友了,市場里做蔬菜批發生意的.
我問,是不是過年時表姐介紹的那個,不然就是表舅介紹的那個?三姐忙說,不是,都不是.“是我和珍丫頭在市場里碰到的.”三姐說這話時充滿着溫柔.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詩歌: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恰似一朵水蓮花
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里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後天要去學校填報志願了,我還是絕口不提高考的事情.大姐不耐煩了,我急得直掉眼淚.還是三姐好脾氣,給我買了隨身聽,帶收音廣播的,有聽不完的流行音樂.
去學校填報志願,大姐堅持要送我去,我也沒拒絕,爸爸似乎鬆了口氣。
大姐說:“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呢?考都考過了,考得好不好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考得不好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再說,憑你的能力,考得再差也是有大學讀的,不是嗎?”,
三姐就說:“考得差一點還好些,證明你的潛力沒有發揮出來,到了大學,又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我默默地說:“我喜歡研究歷史,這樣的專業比較冷門,不考個好點的學校怎麼行呢?〞
姐聽了這話,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哎呀,你就是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隨便選個學校,隨便學個專業就頂好的了.”
我分明看到爸爸瞪了一下眼睛,他們兩個就不再說話.過了一會,才有一個聲音幽幽地說:“你以為我們這些平常人家的人生當中,會有多少事情需要做選擇嗎?”,
三姐拿起那疊厚厚的資料一翻,說:“諾,這個學校,看着這個校名,不錯吧,很威嚴.怎麼說都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至少我們是不能隨便進去的,對吧?所以說,你要知足,懂嗎?”
我抬頭瞟了一眼資料上印刷的學校的牌匾,然後再看看外面來來往往的車輛,一臉的茫然.
班主任老師給我來了個電話,大概是要通知一下填報志願的注意事項吧?我聽到大姐說我不舒服,老師就沒再堅持讓我接電話了,我也懶得理會.三姐都揍了過去.
掛了電話,三姐說:“你們老師說,要恭喜陳其考出了應有的水平,祝你心想事成,馬到成功.”我就笑了,不無諷刺地說:“那我還要去送個牌匾,恭喜我們班全體同學都考出了應有水平呢,他又可以發獎金了!”
到了學校,我也沒去看成績公布,徑直去了教室,拿了張表格,就要填寫.班主任老師把成績條遞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似是慚愧,還是?害羞?他只跟我的兩個姐姐交代事情,睬都不睬起我,弄的我真的迷糊了而且沒辦法改變這局面.
這時,有一個學生家長沖我走來.他跟我說:“你是陳其吧?昨天你為什麼沒來呢?我家黃娜還有其他同學都來了,在學校搞了一次義務的大掃除.〞
“是啊,我沒來.你?就為這事?”我很輕巧地說.
“不為這事還為啥事?”原來他是黃娜的爸爸,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卻也沒去追問,似是心照不宣,又似默不關心.只是這事在後來好幾年裡,我都常常想起.同學一場,就這麼各奔東西,虧了這麼一個小小的結,讓我常常想起而不覺得舊日時光何其凄涼.
填完了志願,回家的路上,我就開始懷念即將成為過去的我的中學時代,又覺得不好意思,不敢說出來.很慚愧自己把過它得一天比一天混賬,只到最後似乎是不可收拾的.回到長沙我們落腳的地方已經是晚上,我的頭痛欲裂.想起我的同學通訊錄一直沒有填寫,那是第二天的事情.
我的青春報告 第三章 標籤: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