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第一聲年豬被殺倒的嚎叫聲,鬧哄哄的臘月就拉開了序幕。
一交上臘月,天天都是一副鬧哄哄的熱鬧景象,無論是鄉村的集日還是村社院落,家家戶戶,幾乎每一個院落都氤氳着喜慶的氣氛:娶媳婦的嫁女子的、定親的、說媒的、喬遷的、鞭炮聲、歡笑聲,營造出一副副繁忙的熱鬧的興奮的忙碌。
男人們在臘月里是最忙碌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趕集:本鄉本土的集日是一個都不能錯過的,鄰近的集日也要趕,縣城的集日更是重要。所以,臘月里的男人最繁忙的就是去四面八方趕集,大到柴米油鹽,雞鴨魚肉,小到娃娃的鞭炮、大門上的門神畫,都是一家之長考慮的事情。儘管每個集日都趕,每一次都是大包小包的好幾個,可是晚上在炕上一合計,不是忘了兒子的棉鞋,就是忘了女子的皮靴,受老婆一頓責怪,趕緊保證下一個集日一定如數購買。
逢集日的日子,不管是山道上還是官道上,不管是三馬子還是公交車,都是人滿為患,挨挨擠擠的摩肩接踵,雖然不時有遭到踩踏后埋怨的聲音,卻誰也不肯退出去。洒脫的是騎摩托車的小夥子,油門開到了最大,“嗚”的一聲剛傳入你的耳朵里,一團影子已在你的視野里模糊了。當然也有悠哉悠哉的趕集着,那是距離街道很近的一些老人,他們沒有明確的趕集任務,為的是到街道里感受一下那鬧哄哄的熱烈,或者站在買碟片的店鋪前面,聽一會地攤子戲或者秦腔曲子戲。遇上幾個老聯手了,選一個向陽的地方,或是裝一鍋旱煙或是卷一棒子喇叭筒,在辛辣的煙霧中,親昵的說幾聲“咋還沒有跟上閻王爺去啊”!再說說自家的孫子多爭氣,考上了大學,自家的兒媳婦多孝順,縫棉襖都是三面新的;也有嘆羨老聯手的命好而訴說自己的不幸的,兒子如何的忤逆不孝……最後,幾個老聯手為了安慰家道不幸老兄弟,或是請到小飯館里咥一碗羊肉泡,或是到小吃攤上每人來一個熱油餅抹粳糕。終了,互相叮囑再三才依依散去。
臘月里的女人操的心最多。剛把一家人的衣服鞋襪洗凈放好,又要忙着把那罈罈罐罐擦洗乾淨,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忽然又記起娘家哥哥家要娶兒媳婦,妹妹家要出嫁女子,急急忙忙地安頓好男人娃娃,慌慌地奔向娘家去幫忙。人雖然在娘家幫忙,心卻在自家的屋裡牽扯着,眼看着到臘月半了,年豬還沒有殺,粉條還沒有壓,娃娃們最愛吃的甜醅子也沒有揀好燕麥呢,鄰居家娶兒媳婦,人家早就請咱幫人家縫被子,這事也耽擱不得!心急火燎地幫完娘家的忙,就像救火一樣趕回自己家,里裡外外地忙着,陀螺一般地轉着,臉上卻是燦爛的笑容:因為只有心靈手巧的媳婦才被鄉親們看重啊!
外出打工的小夥子姑娘們是臘月里最靚活的風景。這些在外面闖蕩的男女,掙錢多少不得而知,相同的是頭髮都變了顏色,或紅或黃,甚至還有白色的,口音已不再是地道的方言,像電視上的播音員說起了官話。這些男女走在村道上、街道上,都會吸引一批小娃娃跟隨,嘴裡喊着:“鬼鬼鬼……”遭到兇狠地呵斥之後,才一鬨而散。如果有一個或兩個小夥子在外面不但掙到了錢還領回來一個叫女朋友的女子,那這家的年就是村子里最熱鬧的一家了,鄰居們都會誇這孩子有出息。也有女子回來領了男的回來的,只是那男的模樣不大入眼或是年齡老了許多,村人們對這類情況大多嗤之以鼻,持不屑的態度,因為在村人的心目中,這類女子大多是圖了錢財才如此作為的。無論如何,這些外出歸來的男女,帶回來了許多新鮮的話題新鮮的觀念,攪和得村子里的年輕人的心騷動不安。就連九十三歲的德望大爺都耿耿於懷,他活了這麼多年了,啥事沒有經過?可就是沒有見過女人在大冷天把褲衩穿在外面的!德望大爺的重孫女在廣州打工,臘月頭上就回來了,德望爺對這個重孫女格外寵愛,可是這次卻惹老人家生了氣。德望爺問重孫女,這大冷天的,你怎麼把褲衩穿在外面呢?重孫女既好氣又好笑,解釋說這是一種時髦的着裝,老人家說,你回來了就得脫了,穿得像個人樣子,時髦的事,你出去了再穿吧!重孫女委屈的哭了一夜,可終究沒有拗得過老爺子,只好把那時裝壓到箱子底下了。這件事又成了村子里的一條新聞,很快就傳遍了方圓數里的村社。
在臘月里,我喜歡混雜在在鄉村的集日或者熱鬧的街道上,看着滿臉喜氣洋洋的鄉親們,看着陽光燦爛的紅男綠女,看着鬧哄哄的臘月景象,心裡不止一次的讚歎:呵呵呵,有哪一個國家的什麼節日,如我國的春節這般隆重熱烈啊?數十億人花一個月的時間為這個節日做準備,為這個節日千里萬里的奔波,為這個節日不惜花光一年的積蓄,為這個節日不惜站幾天幾夜的火車,為這個節日……全世界,再能找出第二個這樣的節日嗎?沒有了!
鬧哄哄的臘月,滾燙燙的心情。置身其中,你不激動不興奮都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