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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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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從老家到省城,90多公里路,母親坐大巴僅用了1小時,而我卻用了15年。

  15年的寒窗苦讀,沒想過出人頭地,沒想過光宗耀祖,我就兩個心思:逃離窮苦的農村,逃離嚴厲的父親。

  逃離農村,逃進省城,不經意間過去了18個春秋,回首審視過往,我竟是從一種貧窮逃向了另一種貧窮。

  然而在母親看來,我是富有的,因為我有一套價值不菲的房子;我也是有福氣的,因為我跳出農門,儼然成了城裡人,吃穿用度比農村老家自然好上許多倍。

  每每夜深人靜,我卻感受到多種異樣的貧窮——我在這座城市的貧窮,這座城市的貧窮,以及這座城市裡所有人的貧窮。這些異樣,來自信仰,來自慾望,來自憤懣,來自我對生活的感受和詛咒。我想,生活在城市的人們,不光我有這樣的異樣感受,其實大家都有,只是大家都保持着沉默,壓抑着不願說。

  2

  老婆常問我,親,啥時候買個車車呀?我說等我的“11”路(雙腿)快報廢時再說。我窮,我還買不起一輛像樣的小轎子車車。我窮,我沒有太多的票子,沒有太大的房子,沒有可以代步的車子,我甚至連個電動自行車都沒有。

  在奔波忙碌一天後,夜裡回家,一進小區門,樓間人行道兩側,形形色色的小車蜿蜒如長龍般,對我擠眉弄眼,似乎在譏笑我的貧窮,我逃也似地,趕緊躲進家裡。我曾想對車下手,要麼砸壞它的玻璃,要麼捅破它的輪胎,要麼在車身上劃上長長的印子,那樣好像很快意。後來一想,損人不利己,還是不幹為好。我在想,這也許是我些微的仇富心理在作祟。雖然我很善良,但是我依然善良着貧窮,一個人的貧窮。

  3

  城市,是由好多個鋼筋混凝土搭建起來的碩大的籠子,也是人類最大的牢籠,城市越大,牢籠越大。

  城市裡,高樓林立,層層疊疊,把一家一家的人碼進樓房裡,越碼越高,住進四方籠子里的人們,遠離了大自然,思維也不自然了,怪異得不接地氣。比方說,不會扶起倒地的老人,不會去撿鬧市裡掉在地上的大鈔,鄰里幾年也不知道對方姓氏,等等,人和人之間少了熱情,少了純樸,少了信任,這是城市裡所有人的貧窮。

  4

  逃離了農村,逃進了城市,我便失去了明星皓月,失去了蛙叫鳥鳴,失去了溪流山澗,失去了擁有太多太多寶藏的大自然。

  久居城市牢籠的我,已經感受不到一絲靜幽恬美的大自然氣息了。

  街兩邊的行道樹倒是很茂密,草坪也泛着油綠,怎麼都是不夠活泛,死寂沉悶。逢年過節,大街上才會突兀地多出一些裝點節日的養眼盆栽,裝扮這貧血似的,缺乏了生機的城市容顏。看到這些,也往往會勾起我內心對大自然、對田園風光的渴求和嚮往,我又想逃離城市,逃向農村,逃向阡陌交通的田園了。

  做夢都想造幾間茅草屋,學學陶兄,過過採菊東籬見南山的日子。一次次在夢中,夢見自己悠然地晴耕雨讀,晨種暮收。夢境里常浮現出:一間茅草屋,一棵蒼松,一條曲路,一扇柴門,一群雞鴨,一株笑菊,甚至一聲婉轉的鳥鳴。可惜在夢醒后,滿心竟是痴痴地惆悵。

  5

  看穿一座城市的貧窮,斜視一座城市的容顏,滿眼呈現蕭索的境況:不是鋼筋混凝土的建築,就是鋼鐵鑄就的汽車和機器,還有就是死灰色的瀝青路面,再有就是霧霾之下,你我相向而坐,我們臉上呈現着的,一如這城市般痴獃的病相。

  在這非田園不和諧的鳥籠環境里,都市裡的人們就像籠中上下跳躍做着悲鳴的鳥兒一樣,精神貧瘠,心靈孤寂。

  6

  我們滿是“孤獨寂寞冷”的貧窮,不單來自精神萎靡,不單來自道德淪喪,不單來自物慾橫流,不單來自心靈空虛,不單來自信仰缺失,更多來自於我們自己智慧的發明和實質物慾的差距。

  高樓林立,豪車華屋,時尚家居,燈紅酒綠,寬闊抑或擁塞滿汽車的道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以上種種,光鮮耀眼的一切,都被物慾充斥的生活所奴役。

  一切都可以用華麗粉飾,而華麗的背後,隱藏了多少令人痛心疾首的問題。食品安全問題:毒奶粉、毒大米屢禁不止,地溝油“飄香”中國;公共安全問題:總擔心被騙、被偷、被搶、無辜被砍、銀行賬戶被莫名轉款;環保問題:霧霾肆虐,空氣污染,土地良田日趨減少;還有重複建設,資源浪費,等等等等。

  身冷,心亦冷。

  7

  不覺感慨:古人多聖賢。他們在酒足飯飽之後,除了修身就是養性,並且一日三省“吾”身,常常閉門思過,他們不會上微信打網游搞網戀,不會看股票擠公交上淘寶,不會擔心坐不上頭趟8路汽車,也沒有太多“人在職場”的勾心鬥角,也沒有LV包包、寶馬座駕的高大上之憂,我猜想他們內心充盈,精神富有,因此便不會感到生活的空虛乏味和枯燥。他們整日氣定神閑,思慮頗多,便多了著書立說的閒情逸緻,所以古人多聖賢。

  8

  華燈初上,放眼繁華都市,萬頭攢動的人群,拚命閃爍的霓虹,奔流不息的車流,夜以繼日的喧囂,有誰能體味到:在這裡,文明與野蠻同生共死,潔凈與骯髒同流合污,奸詐與偽善交替論證,靈魂與肉體交互出賣------

  一切都在黑白晝夜之間滋生、泯滅,泯滅、滋生,周而復始,循環往複。

  許多人逃離了,許多人又逃來了。

  9

  夜深了,站向高處,我做出了翱翔的姿態,俯瞰整座面容疲倦的城市,她像被擀開的麵餅,仍日以繼夜地向四面八方伸張着,一寸寸吞噬着綠色的良田沃野,一幕幕用夜色掩蓋着黑暗裡的罪惡。

  我該如何存在,我又將逃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