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台地方文化精品晚會,叫做《華山魂》。
這台晚會反映的是陝西關中地區的歷史人文,三四百名演員全是來自田間地頭的老百姓,舞台上的道具就是鐵杴、釘耙等一些農作工具。沒有語言,沒有特技,激越的鼓點、溫婉的唱腔卻直逼人的心,沁潤人的眼,情緒澎湃到午夜時分。
從遠古的男耕女職、與天和順一路吹吹打打、婀婀娜娜的上演到了現代。有一個場景,描述的是一戶農家辦白喜事,請了兩台戲班子在家門口演出。一邊是鏗鏘的鑼罄,一邊是拙樸的琴弦,兩班人悻悻相惜,互幫互襯。和着昏黃的月光,真摯的情誼在喧囂的呼喝聲和酣戰的驢皮影中此消彼長。這時,一個半白頭髮的鄉村藝人懷抱三弦緩緩步出,端端站在舞台中央,開腔就是一聲高亢的長嘆,接着一音三婉,直飆雲台之上。忽頓,聲聲慢,節節泣,柔情穿腸,人心緊揪。隨繼,另有三位老藝人輕輕靠攏過來,散彈清和,秦音瀰漫。那自若的神情,百年的宅第,靜止的時光彷彿都向世人昭示着生死離別的太過平常。到了分別時刻,琴弦與鑼罄戛然而止,兩班的藝人紛紛揮手道別。他們,不停地揮手,帶着點靦腆,帶着點不舍。毫無預兆的,其中的兩位老人幾步快走,穿越人群緊緊相擁。這時,音樂乍起,觀眾的熱淚橫流。有時候,短短的相逢也能讓心靈碰撞。都知道分別是唯一結局,但我們還是每一次都投入了真的心,畢竟,能相逢,能相知,能相惜就是最大的緣份了。
日子還是要繼續。田埂之上,精壯的小夥子們甩着花樣腰鼓釋放着一腔熱愛。或是緊密,或是節律,或是單挑,或是眾和,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生動的笑意,靈活的腰身也展現着生命的活力。農歇的時候,一個瘦子和一個胖子在大家的簇擁下開始斗鼓,瘦子幾個輕快的鼓點挑起戰意,胖子幾聲沉穩回應地輕蔑。瘦子近身試探,胖子挺了挺肚子威嚇。瘦子不甘心發起猛烈的攻勢,密密急急的鼓點如暴雨傾盆。胖子勇猛迎敵,圓渾厚重的鼓點鏗鏘有力。周邊的觀戰人看得津津有味,敲得咚咚作響,笑得哄哄有聲。一陣風過,一個紅襖綠褲窈窕質樸的青年村婦洗衣途經。於是,草梗上的視線都被牽引,斗鼓的忘了斗鼓,觀戰的忘了觀戰,一個個脖子伸得老長,鼓點也不知不覺變得剛柔並濟...這一刻,我的心忽然變得很柔軟。這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子民,他們簡單地生活,自給自足,自娛自樂。他們沒有骯髒的慾望,沒有非分的念想,他們用一雙手耕耘着自己和全家的未來,毫無保留捧出一顆滾燙的心獻上你的面前。真的不敢相信,卻還是情不自禁的靠近。那些笑臉和騰躍交織在一起,變成了血脈的紅,模糊了雙眼。本是同根生啊,我們又怎麼能夠輕易傷害兀自開心的生靈呢?
演出散場了,在冷風中,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五味陳雜。拐角處,有一個爸爸在站台一側輕輕敲打廣告牌,見了路人我,不好意思地停了手,我下意識地看到牌子的對面有一雙小腳。待我走過去回頭,那個小腳的主人正拉着對面爸爸的手咯咯的笑,還不忘給路人我綻放一張大大的笑臉。我的眼淚忽地滑落出來,大串大串的連成行,止不住。多久了,封鎖自己的信任。多久了,堅硬自己的內心。這世界能夠隨見這麼多的美好,我,又何必抱守殘缺呢?
仰起頭,天上的星星很明亮,明天一定又是一個好日子。拔起腿,加快腳步,我走在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