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大山人
父親喜歡抽煙。不是商店裡買的那種包裝捲煙,是旱煙。父親把一張金黃的旱煙葉摺疊成捲筒狀放在那張八仙桌上,握住菜刀,“咔嚓咔嚓”切成小段,連碎落的末屑一同裝進方格條紋的布煙袋裡。想抽煙了,父親從腰間搗出布煙袋,先從裡面找出一段完整的煙葉,再把那些零碎的煙末均稱地堆在上面,拿在手裡,用他粗糙的幾根手指一裹,就幾下,像變戲法地成了手指粗的捲兒,塞進那根竹節煙筒里。用火點燃,那段金黃的旱煙,被燒成深深的紅,在陽光下,可以看到白亮的火星。配以父親那張乾燥的嘴巴,四處的胡茬又不停地“巴噠巴噠”跳躍,這時他半眯着眼,從嘴角通過胡茬噴出的青灰色的一縷一縷煙團,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頰繚亂瀰漫,讓父親的形象,看上去很動人。
那時候土地沒有分到戶,每家只有兩三分自留地,用來種蔬菜補貼生活。因為父親抽煙,那塊自留地里,有兩排旱煙,是父親種的。每年春天,父親把煙籽撒在土裡,等發了芽出了苗,再把弱小的拔掉,只留粗壯的煙苗培育,管理。到秋天就可以把成片成片的煙葉摘下來,用傳統的土辦法,發酵,晾曬,製作為金黃的葉子煙存放。我那時候雖小,但總是跟在後面,幫父親摘煙葉,多年過後,我也會種植和製作了。
二十多年前,父親因病去世,享年只有59歲。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旱煙在土地里,已經散發釅釅的辛辣烈香,等着人來採摘,包紮在稻草里發酵,在陽光下,晒成像太陽的顏色一樣黃燦燦。父親當年種旱煙的那塊土地,如今被他的大兒子種了別的作物,而我卻離開土地去了城裡。但是濃烈的旱煙,總是在我記憶深處縈繞,隨時回憶起抽旱煙的父親,歷歷猶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