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吧,在網吧里的電腦旁,在電腦里的網絡上,在網絡上的《紅袖添香》網站,在網站里查看我的投稿信息。
至少三次送我的這一篇詩歌《二十一世紀之遊動的魚》進京趕考;
至少三次像在大海里放生一條小魚似的,投放我的詩歌到文學的海洋;
至少三次為我的詩歌揮淚送別,望着它漸漸遠去、模糊,最終隱沒的身影,忍不住暗自憂傷;
天啊!至少三次啊!它一次次被文學的巨手拒之門外,我又一次次扶起它,仍然對它寄予厚望,一次次送它出了家門,就像一位慈祥和善的母親戀戀不捨地送別她的兒子進京面試一樣,就像一位一生辛勞樸素的父親悲傷流涕地送他的女兒遠嫁它方一樣。
然而,父母的淚是必須長流的,父母的痛苦也是必須經常忍受的。兒子終於榜上留名了,可他貪上的不是探花,更不是狀元,而是榜眼,而是“c”級;女兒也終於花落別家了,嫁給的不是宰相大將軍,更不是皇帝太子,而是一個七品芝麻官!不是做父母地貪圖富貴,不是做父母地追逐名利,不是做父母地欲攀龍附鳳,而是辛勞的我想得到一點慰藉,而是久經風雪的我渴求獲得一絲喜悅的笑容,而是久歷患難的我乞求擁有一點成就!一切都是做父母的錯,都是我的錯,是父母沒有傾注他們全部的心血,是父母沒有培育好他們的子女,是父母沒有盡到他們的職責與義務!唉,我暗自憂傷,暗自悲憤,暗自詛咒,為了子女,為了自己,答案有一個:回報不一定就等於付出!或許這是應該接受的教訓,或許這是必須經歷通過的階段,或許是我期望太高,每一件事情的成功不都是從基層,從點滴開始做起的嗎?為什麼我的作品不會出現“c”級的?為什麼我特別期望我的每一篇發表后的文章不是“b”級,就貪圖“a”級?為什麼我成功了就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失敗后就憂傷悲憤、垂頭喪氣?為什麼我的情緒波動如此巨大?為什麼我沒有偉人一般寬廣美麗的胸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到底是為什麼?哎喲,我是一個多麼愚蠢不中用的人啊!
看到的失敗、失望,在心中播種下不滿、悲憤的種子,像田地里的野草感覺到了春風地呼喚一般迅速地發芽,茁壯成長。網吧彷彿越來越狹小空虛,越來越容不下我體內慢慢脹大得悲憤的野草地成長了,它們齊心把我曳出了擁擠不堪的網吧。憂傷、悲憤的草兒青青,我的內心簡直可以化作一片大草原,放養一群羔羊了。溫馴的羊兒在大草原上自由奔馳,那情景肯定壯觀!我沒有剷除心靈上的青草,期待着羊兒們從天而降,在我寬闊的胸懷裡自由自在地馳騁;或許養活一群羔羊--如果它們夠聰明有良心的話--是不會忘記我的恩情的,而且也許來年我就能美美地享受一頓羊肉大餐了!
今天,我迷迷糊糊地飄到了店裡,心情鬱悶。看到灰色的牆壁,沒有興趣;看到熟悉的同事,沒有興趣;看到狹窄的走廊,灰黑的桌子,桌子上擺設得整齊的碟筷,不知為什麼我依然垂頭喪氣,提不起一點興緻。靜靜地瞥見家私櫃的桌面上躺着一小塊圓形地被遺棄的鏡片,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舉到眼前,瞅到了鏡子里有一張黃色得沒精打採的臉。這臉上有骯髒的黑色的污穢嗎?這臉上有缺陷嗎?這張臉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嗎?這臉上駐紮有黑暗的邪惡力量嗎?人們不是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嗎?為什麼透過這雙眼睛我看不到內心的黑暗、污濁、醜陋、邪惡?為什麼我看不到內心的軟弱、渺小?為什麼我看不到內心的悲傷、荊棘刺穿的洞、洞口噴涌不止的鮮血?為什麼我的眼前一片昏暗,使我無法解剖、醫治我內心的傷痛和毒素?難道我的眼睛消失了它們無可替代的高貴的功能了嗎?還是它們本無什麼驚人的力量?我看到了鏡子里自己的黃色的臉,這張臉真的是我自己的嗎?一張彷彿受了千年委屈的嘴閉合著;兩個鼻孔懶散地有氣無力地敞開着,似乎已經沉睡了幾千年的時間;還有一雙脆弱的眼睛,從黑色的瞳人里發出的光是那麼的散漫無生氣,彷彿一群聞風喪膽的四處逃竄得毫無戰鬥力可言的軍隊似的。啊!我是多麼的渺小,我的整個臉上的每一處細小的細胞幾乎都能在這片小圓鏡里找到!我是多麼的渺小,一片荒廢的小鏡子居然可以容納我的整個的臉!唉,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還有什麼可悲憤的呢?一個小鏡片里的世界竟然可以延伸得那麼廣大遙遠,它的胸懷可以藏得下半邊天空!
我慢慢地放下了鏡片,像放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似的小心地把它放回了它的“墓地”。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因為它的使命已經完成,對我沒有意義了,因為我必須前進了,作為我生命里的一個過客,它的生命是這麼短暫、曇花一現、轉瞬即逝。唉,人的生命何嘗不是如此,霎時從泥土中冒出,又瞬間隱沒跌倒在進化歷史的長河中,像那可愛的流星一般,像那幸福快樂的感覺一般,像那春天盛開的鮮艷的花朵一般。
我拋棄了鏡子后,又來到一堆厚厚的菜單旁,靠了過去,眼前出現了魯迅高大威嚴的身影;在那影子的後面留有一串串彎彎曲曲得深深的血的腳印,不知從何處蜿蜒而來,又將延伸到何方為止……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像魯迅先生一般,寫出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狂人日記》?為什麼在我的靈魂里誕生不出“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着‘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着,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着兩個字是‘吃人’。”這樣得強有力得狠毒的詛咒?為什麼我不能像魯迅先生一樣,揮灑自如,把人間的醜惡、奸詐、惡毒、鞭撻描繪得淋漓盡致,使惡人看了發狂,無處躲藏,使有罪的人看了驚駭,使無辜的人看了驚慌失措,使所有耳目錯亂了它們的功能,使他們的身心深受痛苦的磨折?為什麼我不能很好地用文字組合、發泄內心的悲憤、不滿、憂愁和痛苦?為什麼我是這樣的愚蠢無能、懦弱可欺?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要使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我要充滿力量!我要能戰勝一切邪惡、黑暗、挫折!我要擁有權力、名譽、財富!力量!擁有了強大無比的力量,我也可以藐視別人的痛苦,忽視他人的悲哀,省略他人的憂傷煩惱;我也可以放大自己的歡喜,為它們添枝加葉,縮小裁減他人的快樂,砍斷它們的源泉、養分;我也可以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也可以呵斥別人,侮辱譏嘲他們;我也可以把欠我一腳的人給他一腳,賺我兩拳的人撈他兩拳,吐我三口唾沫的人還他三口唾沫……天啊!我心原善良、天真!我不願傷害一隻弱小的螞蟻,不忍加害一隻翩翩起舞得美麗的蝴蝶,同情一隻喪失了母親的羔羊的悲慘遭遇。但我對人世間的不公平、黑暗、邪惡還記憶猶新,我憎惡詛咒那些曾經傷害,並且現在仍在繼續傷害着善良弱小生命的惡人與天災人禍,詛咒這悲慘的命運,詛咒失敗,詛咒失敗的同黨痛苦和憂傷……
“起來!”一聲刺耳得粗俗的叫喊,從一個同事的口中頂出,經過空氣地傳播,鑽進了我的耳朵,--說真的,我很厭惡別人這樣對我大聲呵斥,像一隻蒼蠅似的不懂得禮貌;其是在我心情煩悶的時候,竟然有這麼一個小人鑽出來給我下達這樣粗野的命令!“起來!”這個聲音侵入我的腦中,經過反應后,就又從我的口中變作另外一句話放出:“我又沒有趴下!為什麼要起來!”他呆若木雞似的瞪大了眼睛緊盯着我看,好像第一次見到我似的,彷彿遇見懷有深仇大恨的敵人似的,又彷彿一隻螳螂在注視着獵物似的。不一會,在他的陣地上,咒罵排成整齊的陣勢,海水一般向我沖了過來:“你怎麼像狗一樣亂咬人。”我的謾罵也不甘示弱,立即披掛上陣,像離弦的利箭一樣從他的士兵的頭頂上飛了過去:“他媽的,你才像一條瘋狗呢。”這樣,我們的矛盾越纏越緊,越磨越尖銳,越碰越激烈,最後幾乎動起手來,--他竟然把手中的掃把像獵人舉矛一般推到我的眼前,向我揚威,對我炫武……
和他發生了戰亂,我的心忽而更加激動暴躁了,我憤憤地想:六月初一定要回上海!留在這裡有什麼用?什麼於創作有利,於己有益?什麼不該破壞這良好的“和平環境”?全是廢話、放屁、騙人的謊言!到上海的袁二軍所在的工地上,頂着烈日,扛着木頭,流着熱汗,辛辛苦苦地干它幾個月,歷練歷練一下自己年輕狂躁、輕浮狹隘的心,也不見得是什麼多麼糟糕的事,一面又可增強體魄,使自己變得強壯有力!總之,男人一定要對自己狠一點!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往死里折磨!還有朋友羅嘉琪也在上海,可以和他們一起為事業而奮鬥;在陷進深圳的水深火熱中時,不就是他倆伸出援助之手撲滅我頭頂的烈火,斥退我額頭下奔流的洪水嗎?現在和他們匯合,一定能於我更有幫助,一定能成功!目標、理想統統一定能達成!滯留盤旋這裡是這麼得孤獨,連一個能幫助我的人也沒有。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大起大落,起伏跌宕?為什麼一顆小石子掉進我心靈的海水裡,就能激起千層雪浪,萬丈深的旋渦,既而波濤洶湧?為什麼我的高貴的理智無法嫻熟駕馭控制我的激烈輕狂、不可一世的情感?大人物的理智總能把感情控制得那麼得當,不為生活的暴虐、猖狂所左右,這樣的人是幸福的,顯而易見我明顯還是一個卑微的小人!
唉,以上這些就是失敗、失望寄生在我身上后,使我呈現的面孔,為我編排導演的一場想放電影一般的戲。雖然失敗很猖狂、暴虐,但我奮鬥努力的方向、目標、理想永不會改變,現在的實踐也不會憑空消逝,半路夭折……
零八年五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