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韓童年》讀書筆記
本書作者是一位“脫北者”(北韓難民)名叫姜赫,他年紀很輕,1986年出生,1998年因為受不了飢餓的痛苦,與父母偷渡圖們江逃到中國,過了四年逃避追捕的日子,輾轉從越南經寮國(大陸稱老撾)進入柬埔寨,在柬埔寨受到基督教國際救援組織的救援得以抵達南韓,結束苦難的日子。
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有着我們難以想像的日子,例如他如何安度嚴重飢荒的日子,又如何在逃亡的路途中與家人共同面對種種困難。無論是捕田鼠、潛入國家農場偷水果、玉米,還是與其它飢餓少年夥同搶劫,包括他在如何應對寮國軍人的盤問,雖然早已知道他順利逃脫的結局,但在看書時,還是不由得緊張起來,替他捏把冷汗。
書中有諸多情節令我印象深刻、沉吟許久。例如,當姜赫看到平壤閱兵的電視畫面,仍會不由自主的起身跟着哼唱那些讚頌偉大領袖的歌曲,一開始唱就停不下來,一定要唱到最後一段副歌才停止,我不禁好奇,怎樣的洗腦可以令一個人機械式的進行自己恨極了的動作,即便姜赫到了南韓知道北韓的真相後,恨不得可以親手擰斷金正日的脖子」!
姜赫也提到小學時有一次不小心素描了「偉大領袖」,遭到老師嚴厲的體罰與批評,他如何以一種很習慣的低姿態行為寫下自我批判報告,內容多半雷同,自我批判寫得越長越好,十頁比五頁好,所以要在悔過書中加料,說三道四,離題,滿口政治術語,贅字,同義辭和不斷換句話說最容易被當局接受的自我批判要有絕對的語氣我為認真工作服務社會和祖國,成為國家的棟樑,以大將軍偉大領袖同志金日成值得信任的僕人為了錦上添花,最後還要大言不慚,鄭重發誓,永遠不會再犯這種不配成為社會裡優秀社會主義者的滔天大錯」。
書中還提到「我們從小學一年級,等於七、八歲就開始進行批鬥,它使我們明白到成人生活的三個根本價值:相互懷疑是美德,說謊能確保利益以及賄賂才有優勢」。
其他諸如在姜赫的課本里,如何神話金氏父子,甚至說他們動動手指頭就能致敵人於死地,甚至爬上樹摸到了彩虹,又如何被要求必須滾瓜爛熟的背誦這些故事,而家裡的收音機、電視機都只能收到一個頻道,電影院播放的永遠都是對日抗戰勝利成功的那一套,中小學生必須到田裡勞動,還不時有廣播宣傳車播送着「讚頌偉大領袖的歌曲」。在姜赫出生的北韓隱城郡里,還有一尊高大到必須仰視超過五公尺的浮雕畫像鑲大理石,而且到了晚上必有巨大耀眼的聚光燈照耀,即便停電、即便飢荒都不曾黯淡過。
公然的執行死刑並鼓勵聚眾觀看,在北韓這個社會裡具有殺雞儆猴的效果,因為姜赫非常生動且細膩的描述了他所看過的死刑場面,行刑手如何綁死刑犯,在寒冷天氣下腦袋被打落後的死刑犯身體內的熱氣如何迸發,我簡直無法相信,這麽殘忍的場景如此深深烙印在姜赫的腦海里。
全書中讓我最感悲傷的是,在飢荒中人們為了生存怎樣的沒有尊嚴。原先,飢餓是一種折磨,過了這個階段後,你幾乎變得毫無感覺。你逐漸麻木,習慣身上散發的惡臭,以及感染濕疹層層剝落的皮膚。當你肚子空空的時候,對其他人甚至是家人的不幸,根本就漠不關心。你的胃變成比良心重要一千倍以上,你無情地搶奪食物,甚至可以為此殺人。姜赫的父親曾經因為潛逃中國在返回北韓的路上被抓捕而坐牢,他的幾位獄友因為吃人肉而被捕,有父親吃女兒的,有男人去誘拐出外找尋食物的婦女將之殺害煮食拿給自己的母親與兒子吃的,甚至還有人把剛死沒多久的人腦用注射器吸出,因為可以變賣。
以上諸多情節,是我從未想過的,但有些場景直至今時今日的此地,仍有若干情節是如此若合符節!
到了南韓的姜赫,是否就找到了天堂呢?情況似乎不是如此,他提到了在南韓受到怎樣的歧視,他要如何努力的掩飾自己北韓的口音,就怕身分曝光。他也提到他所有的朋友都是脫北者,而有些脫北者因為對南韓社會的適應不良而自殺或沉淪。然而因為從小營養不良導致的身體矮小使得脫北者很容易被看出來,南韓雖然接受了這些脫北者,卻沒有給予一個公平、自在的生活空間… 而這讓我不禁同時想起台灣與大陸。在台灣有許多外勞,靠着他們許多台灣人不願意做的勞力苦工得以繼續運作,大量的外勞即便台灣政府有諸多照顧政策,但生活中的孤獨、疏離難保日後不會爆發!同樣的,許多農村來到大城市打工的大陸農民工,在看到城市生活的富庶繁榮,難免產生相對剝奪感。當人們恣意的對其歧視,造成的怨恨最後還是有可能回應到我們自己身上,歧視,這種人類劣根性我們又怎麽能讓其無道德的蔓延?
台灣人因為幸福太久了,而忘了對大陸人感同身受的理解。有人會將幸福單純解讀為物質,對於幸福二字又過度簡單解讀為一種優勢,這是對我用此語的誤讀。我說台灣人幸福太久是指在台灣社會由於發展年分較早,市場規則與環境較為穩定,社會制度較為公平與開放,在這樣社會中的人們會逐漸忘記當年是怎麽苦過來的,這種以為與生具來的美好,會使得人們忽視某些他人痛苦的感覺,這種忽視在弱勢的那一方就會簡單的視之為歧視,加上彼此社會制度的不同,以自身狀態揣測對方的結果就會產生各種誤解。
甚麽是天堂?對於姜赫這群脫北者而言,我不知道南韓算不算得上天堂?不過姜赫跟他的朋友們仍然會做着被潛送回北韓的噩夢,甚至是拿着機關槍掃射那裡的人,而他與朋友自成體系隔絕於南韓社會的狀態,恐怕更多面臨著得到自由後卻仍然是次等公民的悲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經常受到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而顯得困難,以自身為起點的思考,註定了人與人之間必然有誤解,無論是基督教的天堂,還是佛教的極樂世界,分別念是不存在的,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愛。然若今天我們把每個他人都當成自己所愛那般的寬容與理解,那麽又怎會有脫北者、農民工、外勞這些群體呢?
至於北韓這個世界的特殊案例,正如書中推薦序台灣政治大學韓文系講師朱立熙所言北韓不是一個政權而是一個邪教,北韓的未來只有金正日才有資格告訴大家這個國家將何去何從。而從這序中我才了解,七零年代,因日本佔領時代的建設,北韓擁有約八百座領先世界水準的大規模工廠在運作,北韓鋪設的鐵路網,人均路線長度甚至高於日本,人均發電量也凌駕日本,經濟實力優於南韓,但由於金家選擇了一條反美反日、極端社會主義教條路線,而造成今天這種天差地別的結果。在歷史的轉捩點上的抉擇,即便為政者可以在其虛擬的天堂里一生享盡榮華富貴,但所背負的人命與惡業,又怎知沒有一個死後的地獄在等着他呢?
用一種悲傷的心情閱讀此書,當我們了解了這個人類世界仍有如此醜惡,揭露並面對… 希望人類社會不要再有如此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