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楊莉跟22歲的朱向東離家出走了。
朱向東開着一輛舊車,兩人一路走一路歡呼。楊莉家教甚嚴,偏偏她又生就是叛逆的性格,所以早在半年前,楊莉就一直預謀要離家出走。現在,她和朱向東的早戀無疑會引得父母大發雷霆,出走就成了楊莉眼下唯一的出路。
兩人打算到北京去。朱向東有個鐵哥們兒在北京一家公司,他們到那兒之後可以先找份工作,然後住在一起。朱向東將車開得飛快,大半天過去,汽車油表指向了0。正好,前面有個加油站,楊莉也想休息一下。進了加油站兩人才發現,除了衛生間還算堅固,其他設施已經破爛不堪,明顯廢棄了很久。朱向東生氣地掉轉車頭,楊莉說她得下去方便一下。朱向東只好停下車,點根煙吸着。
加油站荒草遍地,楊莉小心翼翼地朝衛生間走。裡面髒得厲害,但牆上鑲着面鏡子還算乾淨。楊莉正要找蹲位,突然,鏡子中晃過一張血污的臉。她嚇了一跳,再仔細看,鏡子邊上刻着幾個字:殺人機器,XA246。楊莉搖搖頭,這一定是有人在開玩笑。
從蹲位出來,楊莉擰水洗手。突然,她看到一張舊污的紙條從鏡子邊緣掉下來,掉到了水池邊。楊莉拿起來看:XA246殺了我男友,他還要殺我。這是個殺人惡魔。字跡是暗紅色,沾了水洇出一朵鮮紅的花,一看就是蘸着血寫的。楊莉趕緊扔掉,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手也顧不上洗,飛奔出門。
走出門,朱向東的車卻不見了。楊莉以為他在跟自己開玩笑,大聲叫着“豬頭,快出來;豬頭,快出來!”
喊了半天,依舊不見朱向東的影子。楊莉這下子急了,加油站地處荒郊野嶺,四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而她所有的東西包括手機都在車上。楊莉走到旁邊的公路上,再次大聲喊着朱向東。可朱向東和他的車,就像蒸發了一般。楊莉感到了莫名的恐懼,突然,她看到旁邊一塊石頭上有血跡。伸手一抹,血跡還是新鮮的。楊莉的頭髮都要豎起來,難道男友出事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聲音。摩托車騎得飛快,轉瞬即至。楊莉趕緊朝他揮手。可騎車的男人戴着頭盔,彷彿沒有看到她,揚起的塵土撲了楊莉一臉。楊莉狠狠咒罵了一句,正要離開,想不到,摩托車這時突然停住。楊莉也站住,正暗自高興,卻見摩托車掉過頭,直直地朝着她撞了過來。楊莉趕緊飛奔到公路一側,摩托車開遠了。楊莉眯起眼,看到明黃色的車牌是XA246。XA246?她的腦袋像被人砸了一拳,這不是衛生間里的那個“殺人機器”?
強烈的恐懼讓楊莉幾乎渾身發抖,她呆愣片刻,不知道該逃還是該等下去。男友去哪兒了?那血跡是他的嗎?天漸漸黑下來,楊莉的心揪得緊緊的。她突然後悔極了,現在父母不知道該怎麼焦急地四處尋找她。現在她要是在家裡該多好!正胡思亂想,摩托車又來了。楊莉站起身,拚命朝加油站跑去。那兒的衛生間能插上門,她可以躲避一時。
衝進衛生間,楊莉用力插上門,手卻抖得幾乎拿不住東西。她讓自己冷靜,一定得冷靜。這時,她突然聽到一個蹲位里有聲音。楊莉身子一寒,緊緊貼住了牆。
蹲位里傳出的是女人的呻吟。楊莉慢慢走過去,用力拉開門。一個女人渾身鮮血地倒了下來。她朝着楊莉伸出手說:“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那個殺人狂殺死了我丈夫,我女兒,求你救救我。”楊莉後退兩步,看着她,頭髮都要豎起來。轉過身,楊莉再也忍不住,身子順着牆滑下來,抱頭痛哭。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殺人狂無疑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他要玩弄夠了她再殺死她。腳下,女人嘴角的血越流越多,眼看着奄奄一息了。楊莉顫抖着伸出手,抱住她的頭,聲音哆嗦着要她挺住,一定得挺住。說著,眼淚順着楊莉的臉一滴滴落到女人臉上。
天徹底黑下來,摩托車聲遠了。楊莉站起身,看看死在她懷裡的女人,輕輕合上她的眼睛,走出加油站。她朝着公路一端跑去,幾乎是狂奔。可剛跑出不到幾百米,她突然看到了朱向東的車。車燈開着,楊莉又驚又喜,喊着朱向東的名字打開車門。車裡空無一人,車座上到處都是鮮血。楊莉緊張地四下里看,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她打開後面車門,見自己的背包不見了。
公路兩邊都是密林,楊莉不知道該到哪兒去找朱向東。而那個殺人狂,會不會再次現身?楊莉進到車裡,突然,她看到一個戴着寬檐草帽的人從深溝里走了出來。是朱向東!這頂草帽還是她特意選的。
楊莉一下子跳下車,邊喊邊朝着朱向東跑過去。車燈滅了,楊莉只看到前面一個黑影晃動。黑影似乎聽不到她的喊聲,徑自朝前走。楊莉跌跌撞撞地跑上前,一把抓住黑影的胳膊。黑影回過頭,楊莉覺得自己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躥出來。黑影的眼睛里流着血,臉上一片血肉模糊,他的雙手被縛,嘴上貼着膠帶。楊莉後退兩步,恐懼地尖叫。這不是朱向東,不是他!這時,她聽到摩托車聲由遠而近,除了加油站,她無處躲避。
楊莉第三次跑進了加油站的衛生間。剛剛死去的女人還倒在地上,楊莉把她拖到一邊,然後自己躲進了蹲位。她屏住呼吸,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過來。楊莉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衛生間的窗戶開了,有什麼東西被扔了進來。半天過去,再沒有動靜。楊莉悄悄推開門,看到地上扔的居然是兩隻骷髏頭。而裹住骷髏頭的,是一件暗紅色T恤。是朱向東的T恤,幾乎被鮮血浸透了。
楊莉身上似乎每個毛孔都浸出一層冷汗。她拿起T恤,獃獃地看了幾眼,恐懼幾乎讓她麻木,竟再也流不出淚來。她抱着T恤,眼前突然晃過媽媽的臉,再過幾天,她就十八歲了,媽媽說要讓她自己選生日蛋糕。而父親則許諾要為她買一輛山地車。半晌,楊莉從地上撿起一根一頭尖利的木棍拎在手裡,又撿起一塊刀形碎玻璃裝進口袋。既然怎麼都是死,她不如和那殺人狂拼了。
摩托車停在加油站,車上的人卻不見了。楊莉四下里看,遠處的小樹林,正有個戴頭盔的人走過來。正是那個殺人狂!楊莉躲到一塊岩石後面,手死死地攥住木棒。那個人越來越近,楊莉幾乎聽到了他的呼吸聲。她的手越來越用力,已經看到了他的腳,她突然站起身,揮起木棒朝那人砸去。
殺人狂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楊莉手裡的木棒如雨點般下落。半晌,殺人狂一動不動。楊莉長舒一口氣,狠狠地踢了他一腳。這時,遠處的摩托車突然響了,車燈晃着楊莉的臉。她呆住,再看腳下的人,翻過他的臉,楊莉幾乎暈厥。是朱向東。他像公路上行走的那個男人一樣,手被反縛,嘴上貼着膠帶。
楊莉覺得自己都要瘋了。她的腦子像一個巨大的蜂巢,成千上萬的蜜蜂蟄着她,刺激她,讓她感覺到萬箭穿心的疼痛。她瘋狂地朝着車跑過去,真正的殺人狂從車上下來,手裡拿着一根細細的繩子。楊莉舉着木棒劈頭蓋臉地砸去,男人手一揮,繩子套住了楊莉的脖子。楊莉離他越來越近,就在觸到他的瞬間,她看到了惡魔的臉。楊莉緊咬着牙,從口袋裡摸到鋒利的玻璃,用力朝着他的腿刺去。
男人嚎叫了一聲,鬆開了手。楊莉拚命越過公路,向密林深處跑去。不知跑了多久,她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楊莉覺得自己昏迷了很久。她頭痛欲裂,喉嚨火燒火燎地難受。緩緩睜開眼,她發現自己在一家簡陋的醫院。有護士過來,對她說她真是幸運兒,她被一個打獵的人救了。楊莉轉過頭,眼睛里滲出淚水。她隱隱約約想起昨晚經歷的一切,這會不會是一場噩夢?她親手殺死了朱向東,可那個人渣呢?那個人渣在哪兒?
護士出去了,醫生來查房。他讓楊莉抬起胳膊,舉高手。楊莉艱難地配合著,不自覺地抬起頭。剎那間,她看到了醫生的臉。楊莉驚得呼吸幾乎停止,是那個摩托車手!她認得他!楊莉從病床上一躍而起,赤着腳朝門外狂奔。醫生瘸着腿追着,叫門衛攔住她。
楊莉跑到門口,看到門衛過來,她突然撿起地上的磚頭朝他砸去。門衛捂住臉,楊莉衝到街上。一輛卡車迎面急速駛來,楊莉慘叫了一聲,倒在了車輪下……
“遊戲結束,你出局了。”
過了很久很久,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楊莉睜開眼。她渾身酸痛地站起身,見自己在一個網吧的單間,耳機上的線幾乎絆她一腳。她摘下耳機,看到男友朱向東倒在一邊,已經睡著了。
“怎麼樣,這遊戲刺激吧?還沒有公開發行呢,據說是根據美國的真實案例製作的。不過,你夠有勇氣,居然逃出了魔掌,也算幸運了。”老闆喋喋不休地說。
楊莉獃獃地看着他,這才想起,她用了整整一個晚上,體驗了一款最新電腦遊戲——離家出走。這款遊戲你可以任意選擇角色,遊戲的結局是雙方智慧較量的結果。楊莉拍拍朱向東的肩,朱向東睡得正沉。她看看手機,顯示是28日,她已經離家出走整整三天了。因為早戀,她和父母吵架,一氣之下跟隨男友來到了陌生的城市。
到收款台交了錢,楊莉看到網管對她微笑。楊莉神情恍惚,卻感到一陣陣地窒息。網管,居然是遊戲中的摩托車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差一點兒就贏了。現在,你該知道自己有多軟弱了吧?”
楊莉一言不發地走出門。外面下着雨,楊莉往家裡掛了電話。是母親接的,母親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哭起來,問她在哪兒。
“我馬上回去。媽,我想你了。”說完,楊莉冒着雨衝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