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實驗中學初一(1)班中只有兩名同學不是本地人。匡知先的父母都是外地民工,他是靠一位當副校長的遠房親戚介紹才得以進“藍天”讀書的。因而在那些本地學生面前,匡知先總有一種自卑感,也覺得和他們沒多少共同語言,於是他就向老師要求和另一名寄讀的外地學生史劍同桌,兩人也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可是匡知先的學習成績在班裡卻是數一數二的。藍天實驗中學是一所質量很好的學校,學生一半以上都能升入重點高中,上大學的比例也很高,像匡知先這樣的排名,今後考上名牌大學也絕無問題。為此史劍對他很佩服,常向他討教一些學習上的問題,有時候還一起到匡知先家去做作業。匡知先家住的是城郊農民的出租房,面積很小,兩個孩子佔著桌子做作業,就顯得有些擁擠,也給匡知先父母的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但匡知先的父母深知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兒子在學校里難免會受同學們的歧視,在得知史劍是匡知先唯一的朋友,而且也像他們一樣是外來戶后,他們就寧肯自己克服困難,也不忍掃了孩子們的興,從而使匡知先失去這個唯一能公平相處的同伴。
一天,因老師們要去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學校提前放學,兩個孩子就相約一起到山上去玩。剛翻過一個山頭,就有一座別墅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座別墅不光建築得氣派別緻,更有一個漂亮的庭園,庭園裡種着許多名貴的花草,擺設着休閑的藤椅的吊床,邊上還有一座月牙形的游泳池,清澈的池水在陽光下泛出綠寶石似的光澤。匡知先畢竟是少年心性,見到這麼美的地方,況且圍牆也不高,在他們所站的山坡上幾乎一步便可以跨過去,就想翻牆到裡面去玩玩。這時,史劍拉住他說:“算了,別人家裡有什麼好玩的?我們還是到別處去吧。”
匡知先說:“我只是進去看看,有什麼關係?”史劍欲再勸阻,他已經從圍牆上翻了進去。可就在這時,隨着一陣雄壯的犬吠,一隻高大的狼狗閃電般向匡知先沖了過來。匡知先想要翻回牆上去,卻已經來不及了,眼看狼狗就要向他撲來,不禁嚇得閉上了眼睛。在這危急關頭,史劍奮力跳下圍牆,對狼狗喝道:“不準叫。乖乖地回屋裡去。”說來奇怪,狼狗被他這一喝,果然立刻收斂了齜牙咧嘴的兇相,乖乖地搖着尾巴回去了。匡知先驚魂初定,對史劍大為佩服,說:“真看不出,你還有一套訓狗的本事。”
史劍說:“哪兒啊,只不過是僥倖罷了,我們還是快走吧。”他拉了匡知先想要離開,可是已經遲了,別墅里已有一名打扮入時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兩個孩子,走過來說:“小劍,今天這麼早就放學了?”又指了指匡知先,“他是誰?”
史劍低着頭神色尷尬地說:“媽,今天老師開會提前放學。這位是我的同學匡知先。”
史劍的媽媽說:“既然同學來了,還不快請他到屋裡去坐。”匡知先卻幾乎驚呆了。他原先一直以為,史劍家既然也是外來戶,他父母就也像他們一樣,不是打工的就是做小生意的,況且史劍平時也從未顯露出家裡很有錢的派頭。誰知今日一見,史劍家竟然住的是花園別墅,還有私人游泳池,完全就是一戶豪門貴族,和他們家簡直有天壤之別。其實史劍的父母是在這裡投資辦企業的台商,家資巨萬。史劍人雖小,但心很細,他知道匡知先因為自己家是外來民工而有自卑感,他之所以在全班同學中只選擇和他一個人交往,就是因為他覺得他們是平等的。為了維護匡知先的這份尊嚴,史劍在學校里從來都不表現出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也從不將匡知先帶到自己家去,誰知道今天卻誤打誤撞地暴露了。
從這天以後,雖然匡知先還是將史劍當成好朋友,但史劍卻敏感地覺察到,匡知先的精神狀態比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這主要表現在學習上。原先匡知先學習很用功,也很為自己的學習成績而自豪,但現在無論是上課還是做作業,他都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成績也因此慢慢地退了下來。事實也正如史劍所察覺的那樣,匡知先覺得班裡所有的同學,他們的父母都有能力幫他們規劃一個好的前程,他們只要好好讀書,今後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必將是一條鋪滿鮮花的康庄大道。唯獨他不同,他的父母都是民工,既沒有供他上大學的經濟實力,又不能為他將來的就業找門路。甚至一旦丟了“飯碗”,他們還會回到至今仍很貧困的家鄉去。所以最實際的想法是初中畢業後去讀技校,學會一門技術,或者乾脆直接去打工,自己養活自己。這樣就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為求優異的成績而用功學習了。為此史劍的心裡很着急,他覺得他應該幫匡知先一把。
過了不久就到了中秋節的前夕。有關部門為了方便台商節日回家與親人團聚,開通了海峽兩岸包機直航業務。史劍一家也準備回台灣去過節。臨行前,史劍對匡知先說,他在台灣還有位爺爺,爺爺很喜歡他,知道他在學校里有個好朋友,已準備了禮物讓他帶來送給匡知先。匡知先把這事回家跟父母一說,大家都認為,既然人家這麼看得起匡知先,他們也應該先有所表示,於是就去百年老店“頤香齋”買了幾盒月餅,讓史劍帶回台灣去送給他爺爺。
幾天後,史劍一家就從台灣回來了,他告訴匡知先,說他爺爺年輕時曾在這裡住過幾年,那時他就最愛吃“頤香齋”的月餅,後來雖然大半生漂泊流離,但心中一直沒忘了那種味道。收到匡知先送的月餅后,他非常高興,覺得這是圓了他大半輩子的一個夢。同時他對匡知先這個人也非常欣賞。可是史劍帶來的他爺爺的禮物卻有些特殊,因為爺爺並沒有送匡知先任何東西,他的禮物是讓匡知先以後到他在新加坡開的大公司去就職。但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匡知先必須在國內的名牌大學畢業。如果學費有困難,他可以暫時墊付,等以後從薪水中扣還。史劍爺爺的禮物雖然只是一個承諾,但卻給了匡知先極大的鼓舞,因為現在他也像班裡所有的同學一樣,既有了求學的經濟保障,又不用再為今後就業的事發愁,展現在他面前的也同樣是一條鋪滿鮮花的康庄大道,那他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讀書?
史劍的爺爺沒有食言,每年都按時將匡知先的學費寄來。匡知先也沒有辜負他的希望,從初中到高中,他的學習成績一直都是出類拔萃的,最後終於如願以償地考進了一座名牌大學。轉眼間大學又畢業了,由於他讀的是名牌大學的熱門專業,因而很多好單位都爭相聘用他,可是匡知先沒有忘記和史劍爺爺的約定,他找到史劍說:“現在我可以到你爺爺在新加坡的大公司去工作了。”他覺得他已到了償還人家的時候。
這時的史劍也已從一所大學畢業,和匡知先一樣成了一名帥小伙,但他似乎忘了當年的中秋之約,說:“你也真是的,有這麼多好單位急着聘用你,為什麼還要遠走異國他鄉?”
匡知先說:“那怎麼行?我不能違背和你爺爺的約定。”
史劍笑着說:“哪有什麼約定,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其實我爺爺二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也根本不可能在新加坡開大公司。”原來當年史劍察覺到匡知先心理上的壓力后,想到他每年過年都會收到親戚長輩們給的幾千元錢壓歲錢,正好可以拿這筆錢來幫助匡知先,但他又知道匡知先心高氣傲,不肯輕易接受別人的資助,就編了這麼個善意的謊言,最終才使得匡知先學有所成,成了一名社會需要的人才。
匡知先明白了真相后,眼裡噙着淚花,緊緊地握住史劍的手。在少年時代,史劍是他唯一的朋友,事實也證明這是一位可以肝膽相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