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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愛情“簡化”到底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有人說:當今社會已經進入化肥時代,處處瀰漫著化肥味兒,在這樣一種時時刻刻講究“速成”的生存環境里,千百年來掛在人們口頭上的所謂的“愛情”,早已演變成鏍絲釘尋找鏍帽——對型號的關係。其實,在本文作者歡鏡聽看來,這種說法太冗長,歡鏡聽只需一句話就概括了:繁體的“愛”字是有“心”的,簡化后的“愛”字變為無“心”了,就連“愛”字都都簡化了,還要“心”幹什麼?

  這是一篇關於婚姻媒子的故事。重慶話中的媒子類同於北方話中的托兒——一種專門替人弄虛作假抽取傭金的“中間商”,他們的行話叫作:吃詐。

  一、解放碑:回頭率“拋”來的灼熱

  一九六八年九月二十八日,座落在重慶江北區的占氏家庭里,一位男嬰帶着新生命的啼哭來到了人間。嬰兒剛一滿月,望子成龍的父母便請來八字先生為嬰兒取一個好名字。那位八字先生微眯雙眼,屈起指頭一路掐算下去:“戊申年辛酉月辛丑日……”按八字先生的說法:日主辛金生於八月,處旺相之地,命局中比劫重重,男嬰長大后應該是儀錶出眾、英俊瀟洒之人;可惜命局裡財星不現,財氣又不通門戶,財為養命之源,男兒先天無財,只能在後天的名字中補其財源,辛金以甲、乙木為正、偏財,故取名木元。

  似乎真的應驗了那位八字先生的說法,長大后的占木元不僅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而且說話、做事給人一種幽默、豪爽的印象。

  有這種特徵的男人是非常討女人喜歡的。

  如果說回頭率很高這句話是指漂亮女人的話,那麼,在一九九四年春天,已經二十六歲的占木元行走在重慶鬧市區解放碑的大街上時,他同樣得到了許多重慶女人的回頭率。

  多麼可怕的回頭率啊。

  後來,在獄中,占木元打着寒噤對我說:“要命啊,要命的回頭率啊!”

  那個“要”了占木元“命”的回頭率的女人叫倩倩——一位介於青年到中年之間的女人。他們兩人後來的稱呼很有意思:占木元叫她倩姐,倩倩則叫占木元為大哥。單從外表上看,長着一副少年老成面孔的占木元似乎比年長他好幾歲的倩倩成熟許多。

  倩倩原本是重慶某廠的一名普通工人,因工作表現突出,被推薦到某團校進修。畢業后,分配到重慶某工廠團委主抓青年工作。然而,在最初的機關生活的新鮮感消失后,生性活潑的倩倩漸漸厭倦了機關生活的另一面:單調、沉悶、謹小慎微。終於,一九九二年年初,她遞上辭呈,跑到深圳撈世界。但是,等她到達深圳后才發現:在人才濟濟的深圳,在這個天上掉下一塊磚頭都可以砸昏好幾個碩士、博士的特區,她懷中那張團校畢業證書根本擺不上檯面。那段時間,倩倩焦頭爛額地周旋在一個又一個公司的招聘會上,每每高興而去,又每每失望而歸。直到這時,她才痛悔無一技之長的她就算準備“學壞”到夜總會去做小姐都晚了——她已經不再青春亮麗。

  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倩倩身上的盤纏所剩無幾時,一家頗有影響的婚介中心錄用了她。婚介中心的經理直言不諱地告訴她:“我就是看中了你過去抓過青年工作。”

  在那家婚介中心混了大半年後,天資聰穎的倩倩終於摸透了中心生意興隆的秘密。難怪其它大大小小的婚介所都曇花一現,原來,成功的“訣竅”在這裡。恍然大悟后的倩倩立即炒了老闆的魷魚,打道回府,在重慶搞了一家名媛俱樂部。倩倩聰明地支了一個花架子——從牌子上理解:重慶某名媛俱樂部似乎是一些事業有成、學識豐富、相貌宜人的女人交流、談心的地方,抑或叫什麼沙龍,與那種令人想入非非的婚介是毫不沾邊的。的確,現在的倩倩很感謝過去那一段“抓”青年工作的經歷,因“經歷”而積累起來的“經驗”告訴她,只要是中國女人,都有虛榮與清高的一面,往往是事業上越成功,虛榮與清高的現象越嚴重。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下,事業成功的中國女人,婚姻生活又大多不幸,按理說,這些女人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重新尋一位生活伴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然而,在女人天然性別中“滕纏樹”般的情感里,總是希望找一位經濟實力雄厚、品行、人才都拔尖的“靠”得住的男人作終身依靠。用她們的話來講:我曾經見過大海,怎會青睞小溪流?問題是,大千世界,大西洋與太平洋太少,小溪流又太多,即便偶爾發現一塊新大陸,虛榮與清高又往往使她們失之交臂。

  倩倩的商機,就建立在這個道理上。

  一九九四年春天的一個上午,西裝革履的占木元瀟洒地行走在重慶解放碑繁華的商業大街上,右手提着一隻小小的皮革箱,左手習慣性地插到褲袋裡。那時候的占木元還是一家小印刷廠的業務員。業務員的收入是靠工作業績提成的,不太豐厚的收入使他早就有了跳槽的想法。但是,跳槽后的活路在哪裡呢?就在他一邊走一邊想着心事時,一位迎面而來旋即側身而過的女人立刻回頭將灼熱的目光拋到他的脖子上。像這種回頭率在占木元的生活里已經司空見慣,毫無新鮮可言。

  一會兒,他身後傳來一位女人急迫的聲音:“大哥,請停一下。”

  占木元迴轉身,望見那位女人正從人流里擠出來。猶豫了一下,他用一根手指先指着對方,再點點自己的鼻子,問:“你是叫我嗎?”

  那位女人就是倩倩。

  倩倩滿臉驚喜地站到占木元面前,雙手捧過一張名片,激動地說:“大哥,我請你到我們名媛俱樂部去小坐一會兒,可以嗎?”

  二、紅玫瑰:艷麗中“拋”來的羞紅

  天上似乎真的有掉餡餅的好事情發生。

  同樣在一九九四年的春天,同樣在這個流淌着金黃色燦爛陽光的季節里,同樣西裝革履的占木元搖身一變(準確地講:搖身數變),成為香港遠東公司(重慶)市場開發部的經理。

  這個子虛烏有的公司是倩倩為占木元度身訂做的——她從裡到外地對占木元進行了精心的包裝。說實話,我很難準確地敘述出當初倩倩是如何說服占木元辭去印刷廠的業務員轉而投身到重慶某名媛俱樂部的?似乎倩倩一句話就打動了他:“女人都可以利用天生一個仙人洞去搞旅遊,你一身高高大大的身材,為什麼不好好開發一下?”

  事實上,占木元只是倩倩手下的一名秘密的工作人員,他全部的工作內容就是將俱樂部大多數虛榮與清高的名媛們投入地“愛”一次。請原諒我提醒你千萬不要聯想到床鋪上去,在倩倩的工作準則里是絕不允許占木元做鴨子(男妓)的。那會破壞她的商業計劃。

  那麼,倩倩的商業計劃是什麼呢?她是如何操作這些商業計劃的呢?

  在這個春天裡一個溫暖的上午,占木元在倩倩的秘密安排下,前往重慶南坪一幢著名的飯店。飯店的酒樓里有一張他們事先訂好的餐桌,餐桌旁坐着一位叫紅紅的三十來歲的女人。此時此刻,紅紅穿着一身嫩黃色套裝,正用右手托住腮幫,支撐在桌上;左手裡的玻璃水杯在桌面上茫然地旋轉着。

  就在這時,占木元邁着優雅的步子走進了酒樓。他一眼就看到目標中的女人那一臉迷離的神情。

  紅紅是一家百貨連鎖店的老闆,準確地說:她是沿海好幾家公司(重慶)市場的代理。在重慶某名媛俱樂部的會員檔案里,關於她的記載很簡單:離異、經商三年、資產約一百萬。

  臨出門時,倩倩對占木元說:“一定要搞清楚她‘代理’的來路,一定要搞清楚她為什麼在短短的三年內掙到了一百多萬元?”

  占木元左手挾着一枝紅玫瑰,將花朵輕輕地貼到小腹前。在酒樓門口,他做了一下深呼吸,穩了穩自己有些忐忑的心跳,把藏到陰暗處的笑紋扯到臉面上來,緩緩走到餐桌前。紅紅依舊一隻手托着腮,一隻手旋着玻璃水杯,依舊茫然而迷離地望着桌面,彷彿沉入一種焦灼的虛幻中。想了想,占木元將手中那枝紅玫瑰出人意料地拋進水杯中,隨着紅紅啊地一聲輕輕的驚叫,她抬頭驚訝地看見面前站着一位年輕的男人。一時間,紅紅有一種暈眩的感覺,她過去的生活里從來沒有出現過人材如此出眾的男人。她慌忙站起身,伸出手,說:“你好,佔先生。”緊接着脫口說,“你比介紹中的還要……”話未說完,臉上頓時飛起一抹羞紅。

  占木元握住對方的手,說:“前幾天聽倩姐介紹你的情況時,我啊,感動了好久好久。我完全可以想象到:一位離異后的獨身女人,不僅要頂住社會輿論的壓力,還要面對殘酷的生存競爭。紅紅,我很佩服你,你不僅生存了下來,還把生意做到了這種規模。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紅紅的眼眶立刻紅了起來,占木元的一番話說到她心裡去了。

  待雙方都坐下后,紅紅輕輕地說:“佔先生,倩姐在介紹你時,說你……”她的臉上又飛起一抹羞澀的紅霞,“倩姐說的沒錯,現在這個社會,像你這樣的男人太優秀了,太少見了,”

  那麼,倩倩給占木元度身訂做的包裝是什麼呢?

  首先,成功人士占經理是土生土長的重慶人,從小失去父母,在孤兒院長大,他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血緣和法律意義上的親人了。

  ——這一條對那些富婆們很重要,須知,她們擔心的是一旦成家后,男方家庭中那些左親右戚沒完沒了的物質幫助。

  其次,長大后的占經理在與貧困作鬥爭的過程中,先後失去了三任女友,她們沒有耐心等到男朋友發財的那一天便另攀高枝了。

  ——這一條可以讓見多識廣的名媛們放下心中的疑問,想想看,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會沒有女人追求呢?

  最後,占經理做過很多生意,涉及過許多不同類型的生意渠道,因為有了豐富的商業經驗,被香港遠東公司看中,特聘為該公司重慶市場開發部經理。

  ——這一點對理財觀念很強的名媛們是一顆定心丸,她們最憂慮的是莫過於男人借婚姻來騙取她們的錢財。

  紅紅問:“占經理,你是未婚男人,而我是有過婚姻的女人。你……”

  “你是不是想說‘你為什麼要選擇我?’占木元搶在對方的話頭前,急忙說,他雖然面帶微笑,但是口吻卻異常的嚴肅,”紅紅,像我這樣的男人……怎麼說呢?“占木元先是做出一副挺難為情的神態,繼而又做出豁出去了的樣子,“我敢肯定,每一位事業成功的男人,在他的個人生活里,也許缺少男女之間真正的感情,但不會缺少……嘿嘿嘿,紅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位有過男女風月之情的紅紅怎麼會不明白占木元話中的意思呢?她臉上湧起一陣熱潮,雙眼卻明亮地、快速地掃視了一遍面前這位男人。在一般人看來,占木元既然是未婚,怎麼會傻乎乎地不打自招地承認自己有過性生活呢?這種大傻瓜般的舉動難道不怕紅紅見怪嗎?但是,占木元的大智若愚也就表現在這裡:在開放的社會裡,一位事業成功的成熟男人沒有經歷過性生活是不可想象的,何況有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成功男人身邊從來就不會缺少女人。像紅紅這樣有過婚姻的名媛,尋找的不是什麼處男,而是穩重的、誠實的、有雄厚經濟基礎的、不在外面沾花惹草的“靠”得住的男人。因此,占木元對性事的坦誠非但未惱怒她,反而增進了她心中的好感。她依舊紅着臉,羞澀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如果你過去沒做過那種事……除非你不正常。”她的臉越發紅起來,“你以前的事情,我一概不理。”

  占木元立刻站起身,拉住紅紅的纖縴手指,另一隻手從水杯里抽出那枝紅玫瑰,輕輕地插到紅紅的上衣口袋裡。

  他動情地說:“紅紅,謝謝你理解我……不不不,應該叫作原諒。我雖然名義是未婚,但有過那種事。唉,很多未婚女人是很在意這一點的,其實……唉,誰知道那些未婚女人是不是……算了,不說這些了。”

  接下來,他倆的交談熱烈而又愉快地進行着。艷麗的春陽從窗外溫暖地照進來,身着紅裝的服務小姐在他們身邊游來游去。

  紅紅的心是快樂的,她說:“我好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慢慢地,占木元將話題轉到商務上來,他關切地說:“我跟沿海那些老闆打了多年的交道,積累了一些經驗。紅紅,如果生意上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請儘管開口,不要不好意思。”

  紅紅又一次明亮地盯了占木元一眼,點點頭,說:“我想……往後肯定有請你幫忙的地方。”

  就在這時,占木元腰間的呼機響了起來。他取下呼機,遞到紅紅面前,遺憾地說:“紅紅,我有生意要談。對不起,今天就聊到這裡,好嗎?”

  呼機上顯出一行文字:佔總,速回公司,香港客戶已到。

  在飯店門口,占木元為紅紅招了一輛出租車。

  分手時,紅紅羞澀地問:“占經理,我還能見到你嗎?”

  占木元心中一陣狂喜,一絲得意的笑影飛快地掠過他的臉面。看來,紅紅已經動心了。他故意沉思了一下,故作考慮周全地說:“這樣吧,你與倩姐聯繫吧。你對我的意見,我對你的看法,都麻煩倩姐轉告吧。唉,誰叫她是媒人呢?”占木元心裡想的卻是,這是我的工作準則,不通過倩倩這個媒人,我的戲能演下去嗎?傻瓜女人!

  紅紅坐到車裡,一條腿卻放到車門外。她一隻手輕輕地捂住衣袋,衣袋裡有一束占木元送給她的艷麗的紅玫瑰。她望着占木元,雙眼泛出秋水般的波光,雙頰上的緋紅一如她衣袋中的玫瑰花。她幾乎是低吟般地說:“占……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說完這句話,占木元突然打開車門,雙手捧起紅紅的臉孔,輕輕地吻了兩下。

  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司機急忙閉上眼,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完了”的表情。等他睜開眼,只聽到車門砰一聲關上。他急忙發動汽車向前滑去。當汽車穿出飯店大門雨蓬的陰影融入外面燦爛的春陽里時,從反光鏡里,司機看到後面的占木元頻頻地揮手。車廂的後座上,胸前衣袋裡裝着一枝紅玫瑰的女人,此刻正雙手捂住兩頰,任隨胸前的玫瑰花將含羞帶刺的艷紅焊接到她的臉上去。

  三、俱樂部:兩人的“拋”心密語

  占木元幾乎是怒氣沖沖地回到重慶某名媛俱樂部。

  在一間密室里,他氣憤地對倩倩說:“你那條該死的工作準則要改一改了。什麼三十到六十分鐘?那一點點時間夠我開展業務嗎?”

  原來,在倩倩的工作準則里,成功人士占經理幾乎是日理萬機,只能拚命地“擠”出一點點時間來與名媛們見見面。仔細一想,哪位成功人士會有大塊大塊的空閑時間花在談情說愛上呢?在倩倩的策劃里,占木元與名媛們見面的時間不能超過六十分鐘,最佳時間是三十分鐘。時間一到,她就將傳呼“內容”發出去。

  “今天那個叫紅紅的女老闆,眼看遭我搞定,”占木元說,“你那該死的傳呼,唉……”

  倩倩並不急於解釋什麼。她將佔木元推倒在沙發里,自己也在他身邊坐下來,點燃一支香煙,獨自吸着。想了想,她順手拿起煙盒遞給占木元,右手打燃火機,雙眼冷冷地望着他,不說一句話。

  占木元先是說:“我不抽這種女人煙,味太淡了。”接着,他還是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點燃,等他深深地吸了幾口后,先前那一肚子的怒氣隨着縷縷煙霧散了開去。他知道倩倩制定這個工作準則肯定有道理。但是,他不明白的是,道理在哪裡呢?

  眼看占木元的怒氣散失的差不多后,倩倩才問:“大哥,你說差一點搞定。你搞定什麼?”她問話的聲音雖輕,但句句透出冰冷,雙眼冷峻地望着占木元,“大哥,你面對的不是剛入社會的小姑娘,也不僅僅是她們的肉體。我相信你要搞定她們上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大哥,恕我直言,”倩倩舉起左手,將拇指與食指合在一起,一邊磨合一邊說,“你要搞定她們生意經上的米米(錢)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頓了頓,她又說:“大哥,對女人的了解,我的經驗肯定比你豐富。假如你把一位黃花少女搞定上了床,她也許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但是……”倩倩站起身,從不遠處的辦公桌里抽出一本冊子——重慶某名媛俱樂部的會員冊,重新坐回占木元身邊,手指在那些一張張名媛們的面孔上划來划去,“大哥,她們是些什麼人?這裡面的女人有哪一個不是在風塵中摸爬滾打帶着一身的傷痕才有了今天的事業?你怎麼能天真地想象到把她們搞定上床后,她們生意上的秘密就交給你了?”倩倩舉起一根手指,斷然說,“大哥,如果你一旦跟她們上了床,我們的計劃就會泡湯。大哥啊,這裡面的奧妙你不懂。不過,如果你照我的話去做,她們手裡的生意經就會一點一點地傳到我們手裡來。”倩倩的一根手指點着會員冊上名媛們的相片,“到時候,大哥,她們的生意經拿一半給你做。”

  倩倩說了許多的話,占木元還是不明白:就算把這些名媛們的生意經全騙到手,他又能做什麼呢?倩倩又能做什麼呢?

  印刷廠業務員出身的占木元,當然不清楚什麼叫商業機密?也不能完全理解商業機密對某個經濟組織的重要性。

  這時候,倩倩重新翻開那本厚厚的會員冊,指着其中一位編號為0七六的女人,湊到占木元身邊,說:“這個女人叫肖玉,今年三十三歲,名義上是未婚……”說到這裡,倩倩抬頭望着占木元,一副曖昧的似笑非笑的樣子;俄頃,兩人都心領神會地笑起來,倩倩一邊笑一邊說,“就算她是處女吧……”

  占木元接口說:“依我看,是一個老處理。”他大笑起來。

  根據倩倩掌握的資料,肖玉出生在一個官員家庭,家境豪富,錢財來路不明。本人在某機關當耍耍匠(工作清閑、待遇好)。她至今獨身的原因有兩點:一是家中希望她找一個有海外關係的女婿,便於將來風吹草動時全家人移居海外;二是肖玉自恃條件不錯,非優秀男人不嫁。

  占木元仔細看了看肖玉的像片,問:“倩姐,這個女人不是生意人,‘網’她做什麼?”

  倩倩沒有直接回答占木元的問題。她輕輕地合上會員冊,慢慢地從煙盒裡抽出一支女人煙。

  占木元知道她在思索問題,他趕忙給倩倩點燃火。在繚繞的煙霧中,倩倩仰頭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說:“大哥,你真要把肖玉‘網’住了,這才是最大的生意經。”

  占木元不解地望着倩倩,“倩姐,你的意思是……?”

  過了許久,倩倩將目光從天花板上收回來,閃閃發亮地盯着占木元,說:“大哥,你想象一下:一位饑寒交迫的窮人,被一位有錢的富翁請到飯店裡,面對眼前滿桌子的好酒好菜,那位富翁卻開導窮人不要庸俗地只考慮什麼吃啊喝啊的,要多考慮精神上的東西。既要擺出酒席,又不能讓窮人吃到嘴。大哥,對肖玉,你一定要掌握好這裡面的技巧。”倩倩的手在半空中一揮,做了一個劈的動作,咬緊牙關說:“大哥,‘網’住她,但是,千萬千萬記住啊,不要把她搞定到床上去了啊!”

  四、紅塵夜:聚散離合的別友“拋”心

  對占木元來講,一九九四年的春天真是他春風得意的黃金季節。

  他沒想到長相一般的爹媽居然會優化組合出一個“人材”出眾的兒子。當然,如果不是倩倩偶然在大街上發現了他的“人材”,如果不是重慶某名媛俱樂部的名媛們需要他這樣可遇不可求的“人才”,那麼,占木元依舊是一家印刷廠的業務員,靠業務提成過着不飢不飽的生活。同樣地,他也不會走上目前這種一會兒心虛一會兒踏實的成功人士的道路。

  與肖玉的初次見面同樣是在一家酒樓事先訂好的餐桌前。

  在同一個春天的某天傍晚,占木元同樣用兩根手指挾着一枝紅玫瑰,臉上掛着成熟男人功成名就般的微笑。他知道這種屬於成功人士的躊躇滿志的笑容對於征服那些名媛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他風度翩翩地出現在那位三十三歲的獨身女人面前。

  這時候的占木元,已經不像第一次見紅紅那樣懷着一份忐忑的心跳了。在投入地愛了好多個名媛以後,他已經能夠非常熟練、迅速地進入角色。果然,肖玉的眼光越來越明亮,原本白皙的臉孔漸漸浸染起紅顏,宛如兩座岸邊開滿紅杜鵑的圓池塘。占木元也許並不懂得“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斕珊處”般的意境,但肖玉發亮的眼神和浸滿雙頰的紅顏是占木元這種風月老手再熟悉不過的了。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着,占木元感到很奇怪,這一次,遠遠地超過了六十分鐘,倩倩為什麼沒有傳呼他?

  等他倆慢慢地走出酒樓時,天已經黑盡了。

  占木元招手為肖玉攔了一輛出租車。在扶肖玉進車時,他依照“慣例”忽然間捧起肖玉的臉孔,輕輕地吻了兩下。須知,在重慶某名媛俱樂部的許多名媛們臉上,都印着占木元兩個使她們心子發燙的吻印。

  但是,這一次,就在占木元剛一鬆開手,肖玉卻出人意料地反過來捧住占木元的臉,兩排白白的牙齒在他耳輪上輕輕地磨了一下,緊跟着輕輕地說:“天黑了,我害怕……送我回家。”

  久經風月的占木元沒料到肖玉是一個熱情如火的女人。她如火的主動是占木元完全想象不到的。一時間,占木元居然不知所措起來。這也難怪,占木元往日投入地愛過的名媛們,大多有過一次或多次婚姻,早已體驗過從結合到離異的整個過程。對於再婚,各自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她們與占木元的初次見面,即便發現新大陸真的就在眼前,也很難表現出明顯熱情的主動。然而,肖玉不一樣,她沒有結過婚,身邊的男人又讓她瞧不上眼。多年來,她一直在苦苦地尋覓一位優秀男人。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在這個春天美妙的晚上,成功人士占木元如詩如夢地出現在她眼前。她想,這件珍寶如不趁早抓住,萬一夜長夢多,到那時真的是悔之晚矣。這倒真的是應驗了倩倩給占木元講述的那個“富翁請窮人吃飯”的故事。問題是,占木元根本不具備那種“縱橫捭闔”的素質,缺少了那一份“坐懷不亂”的定力,他又怎麼可能做到既要“網”住對方、卻又不上對方的床呢?從這個角度講,倩倩選擇金玉其外的占木元幹這一行,失敗是早遲的事情。

  等占木元完全清醒過來時,他已經躺在肖玉的床上,應該做和不應該做的事情,他和肖玉都做了。

  肖玉果真不是處女,這是占木元意料中的事情。

  黑暗中,肖玉的兩隻眼睛如同貓眼一樣盯住他。肖玉輕輕說:“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你要對我負責。”

  占木元沒有答話。事實上,他根本不敢答話。

  肖玉一邊摸着他的胸脯一邊說:“你既然是香港遠東公司重慶市場開發部的經理,應該知道,在內地做生意,沒有官方背景是很難將業務開展起來的。”

  占木元依舊不敢答話。

  肖玉繼續說:“我父母都在xx機關工作,他們的學生現在都在重慶的許多單位里管事,算是吃得開的人物。你公司里有什麼要辦的事情,抓緊時間在最近辦理了,好不好?‘

  肖玉的話音剛落,占木元的一顆心庚即跳起來。在占木元聽來,肖玉的話可以正面理解,也可以反面理解——那意味着占木元如果欺騙了她,等待的將是從天而降的大禍。他這才想起倩倩對他的告誡:“如果你一旦跟她們上了床,我們的計劃就全泡湯了。”看來,真正厲害的是倩倩,不是他占木元。

  過了許久,尋了一個借口,占木元在肖玉的依依惜別中,跨出了肖家的大門。他做夢都想不到,先前糊糊塗塗地進去,現在清清醒醒地出來。從此,他永生地進不了這道大門了。

  回到重慶某名媛俱樂部,在那間密室里,他看見倩倩獨自坐在沙發上,抽着女人煙,兩隻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等占木元剛一坐下,她立刻跳起身,憤怒地打了占木元兩個耳光。

  占木元霍地站起身來,一隻手捂住火辣辣的臉孔,說:“倩姐,我根本就沒收到你的傳呼。”他取下腰間的呼機,遞到眼前,“不信,呼機上沒有任何信息,咦,怎麼回事?”

  他終於發現呼機電池失效了,難怪收不到任何信息。

  倩倩卻拿起她的呼機,遞到占木元面前,說:“十分鐘前收到的肖玉的傳呼,你看看。”

  傳呼上顯出一行字:倩姐,謝謝你,佔先生很棒。肖玉。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也很殘酷。倩倩先是從辦公桌里扔出兩千元錢,然後雙手交叉着抱到胸前,冷漠地望着占木元,冷冷地說:“佔先生,計劃泡湯了,遊戲也結束了。我們呢,也該分手了。”

  占木元望了一眼沙發上的錢,疑惑地問:“倩姐,我只是跟肖玉發生了一次性關係。雙方心甘情願的事情。我真的沒有想通:這對你的計劃到底有什麼影響?”

  倩倩先是搖搖頭,輕輕地低語道:“你呀,哪裡會明白這裡面的奧妙?”忽然間,她雙目流淚,一下子伏到辦公桌上,痛心疾首地哭泣起來。

  占木元急忙跑過去,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許久,倩倩才抬起頭,揩凈淚水,長長地嘆口氣,說:“佔先生,世上找錢的花樣千奇百怪,有些人找錢的方法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唉,罷了罷了,你走吧。”

  占木元手裡托着兩千元錢,剛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問:“倩姐,你手下的秘密成功人士難道只有我一個男人嗎?”

  倩倩冷冷地笑着說:“佔先生,這是我的商業機密,為什麼要告訴你?”

  占木元將手上的錢拋到沙發上,皮笑肉不笑地威脅道:“兩千元太少,給我兩萬元。否則,我明天將告訴那些名媛們的真相。”

  “佔先生,請立刻告發吧。”倩倩冷冷一笑,雙手一攤,“老實告訴你,如果我沒有一系列的安全措施,還敢吃這碗飯嗎?佔先生,你啊,把我目前做的這一行生意,想象成印刷廠搞業務提成那麼簡單了。佔先生,我奉勸你,從今往後,你最好少在重慶拋頭露面。你已經上了肖玉的床,要是被她發現了你這個騙子的影子,我擔心你會在某天夜晚成為長江里的一條死魚。”

  倩倩重新拾起那疊錢,塞到占木元衣袋裡,推着他的後背往門口走去。

  占木元突然迴轉身雙手死死地掐住倩倩的脖子,膝蓋在她小肚子上狠狠地撞了一下。他鼓起雙眼,厲聲說:“你害了我!你害了我!錢,錢在哪裡?我要錢。”

  倩倩雖然疼痛得全身蜷縮在沙發上,但頭腦卻是清醒的,她知道今天晚上的占木元、特別是此時此刻的占木元,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出來的。她指了指辦公桌。

  占木元從辦公桌里搜到了三萬元現金。臨走,他極其惡作劇地、也極其下流地狠狠地捏了一把倩倩的乳房。

  這是占木元生平實施的第一次搶劫。

  五、女性煙:臨終難“拋”愁思緒

  自從一九九四年春天的那個晚上,在重慶某名媛俱樂部搶劫了三萬元現金后,占木元當天夜晚便乘汽車跑到四川省樂山市躲了起來。他有兩個擔心,一怕倩倩報案,二怕肖玉報仇。冷靜下來的占木元仔細一想,禁不住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天啊!這兩個女人都是他惹不起的啊!

  好在,惹不起躲得起。有三萬元作本錢,先嘗試做點小本生意,待過段時間風平浪靜后再回重慶。但是,不諳生意經的占木元,被生意場上的騙子們左一個投資、右一個投入地騙來騙去,很快就將本錢輸的精光。到這年九月份時,他連最後一筆房租都無法支付。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潛回重慶,經一位朋友的引見,他加入了一個在血盆里抓飯吃的搶劫團伙,並很快成為該團伙的骨幹。

  一九九六年夏天,在一次瘋狂的搶劫中,占木元被警方抓獲。

  同年冬天,中級人民法院認定占木元犯搶劫罪,判處他死刑。

  一九九七年,高級人民法院下達死刑裁決書。

  一天夜晚,本文作者歡鏡聽——我,見到了死囚占木元。

  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他高大的身材和出眾的相貌。說實話,重慶男人中很難找出像他這般高大人材的男人,即便他成為死囚、戴着腳鐐、手銬坐在地鋪上,看起來依然不失他高大的形象。因為有了這份好奇,我主動接近他,故作“無意”地扔一包高檔香煙給他。我以為他會很感激我的。沒料到他拾起那包煙,送給身邊的一名犯人,然後對我說:“兄弟,幫幫忙,能不能為我買一包xxx煙?”

  我不是煙民,並不知道那種牌子的外國香煙表示什麼意思。

  當我向管教幹部彙報后,管教幹部愣了一下,“xxx煙?他抽那種女人煙幹什麼?”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那種牌子的香煙在外國是專供女煙民吸的。與此同時,我忽然想到,死囚占木元,為什麼死到臨頭時還要點名抽這種煙?難道這種專供女煙民吞雲吐霧的香煙里,隱藏着一段與紅顏有關的故事么?沒有多久,管教幹部將那種牌子的香煙交給我。在朝死牢走去的路上,我已經找到了與占木元交流的切入口。

  於是,在這個黑森森的夜晚,我終於聽到了倩倩與重慶某名媛俱樂部的故事。

  在占木元彷彿平靜也彷彿平淡的訴說過程中,我卻禁不住周身發麻,似乎有一股陰冷的東西撲到我身上。我很難相信世上居然有這樣一種掙錢方式。

  那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商業操作呢?

  “哦,我懂了。”我自作聰明地說,“你抽這種倩姐喜歡抽的香煙,是不是還惦念着她?”

  “不,不是的。”占木元又點燃一支香煙,煙霧彷彿穿過他苦苦思索的雙眼,“她親口告訴過我,世上找錢的花樣千奇百怪,有些花樣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我一直沒把這個問題想通:她這種掙錢方式到底是如何操作的?”

  我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我知道占木元在他生命的最後十多個小時里,在一支接一支的女性煙中,帶着他的苦苦思索,一路尋到地獄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