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在富人區開了家偵探所,他知道,有錢人家裡發生的怪事比窮人多,而且,富人有足夠的錢僱人把怪事搞明白。
前天,他剛剛結束了一隻波斯貓突然失明的調查,今天便接到了調查金絲雀死因的邀請。這是富得流油的萊昂斯遺孀打來的電話!這位深居簡出的老太太出的價令莫里斯都嘬舌。
莫里斯曾經去過萊昂斯太太家,知道她與萊昂斯的侄子邁克爾住在一起,這是一個精明的青年,但莫里斯認為他高雅傲慢的背後隱藏着邪惡。
“哦,莫里斯先生,”萊昂斯夫人興高采烈地招呼道,伸出一隻沒舉起的手:“您來得真快。我原本應該請您前來吃飯。不管怎麼說,您就跟我們一塊兒共進晚餐吧。”
“謝謝!”莫里斯握住萊昂斯夫人的手說道。
“只有咱們3個人。噢,您真行,腰彎得都快吻到我的手啦。”
“恕我直言,您這種伸手的姿勢只有居住在國外很久的人才會這樣做。”
莫里斯一邊說笑,一邊不失禮節卻又淡漠地望了一眼那個男人。
“邁克爾,我希望莫里斯先生也愛吃咖喱。”她對那人說,接着又轉向莫里斯介紹道:“這位是我的侄子邁克爾。
邁克爾笑着站起來,伸出手來道:“我們好像見過面。”莫里斯緊握了一下,對方也回敬了狠狠的一握,莫里斯心裡明白這是挑戰的意思。
莫里斯放下握住的手說道:“您要我調查金絲雀的事 ”
萊昂斯夫人站了起來,以一個近乎於少女般優雅的姿態走向室內另一端,開亮燈光,照出原在黑暗中的一樣東西。那是掛在窗戶近旁的一個鳥籠,她朝上指着它。
“可憐的寶貝兒!”她嘆息道。
莫里斯走過去瞧了一眼那隻死在籠子里的金絲雀,臉上不免現出茫然若失的神情。
“昨天夜裡,有人把它掐死了。”她說:“可憐的寶貝兒!我要您查出這是誰幹的!”
莫里斯試着打開鳥籠的滑動門,可是門鉤卡住了,籠子在吊鏈下來回晃蕩。
他分析道:“那個兇手必是用左手穩住籠子,然後用右手打開這個小門。他左手的大拇指抵在籠子的底面,另外4個手指抓住裡面的底座,由於裡面表面粗糙而沒留下指印,可是籠子底面卻蠻光滑。明天我會給底面拍張照片,給您看看兇手的大拇指指紋。”
“說得真妙!”邁克爾走到他倆身旁插嘴道:“可我昨天夜裡查看那隻死鳥時也是這樣打開小門的。”
“那可太湊巧了!”莫里斯意味深長地說,又轉向老夫人,“我知道這種鳥叫得很好聽,如果夜間突然開亮燈,它也會唱個不停吧 ”
“對,一向是這樣。”
“這間書房在二樓,您的卧室是不是也在這層樓上,夫人 從卧室里聽得見鳥叫聲吧 睡覺不是睡得很沉吧 ”
“不沉,不沉,”老夫人答道,挺感興趣地瞧着莫里斯:“我喜歡您這種調查方法。”
“哼,傻子也知道這麼思考問題。”邁克爾插言道,語氣裡帶着明顯的敵意。莫里斯看得出,他不僅不喜歡自己,而且不喜歡所有偵探,他可能會覺得這些人防礙他做事。
這當兒,一個僕人進來請大家入席,他們便一塊兒下樓來到餐廳。一張圓桌上已經擺好3個人的餐具,滿桌閃耀着亮晃晃的銀餐具和刻花玻璃杯盞。
下樓時,萊昂斯夫人問邁克爾是否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後者作了肯定的回答。入座后,她向莫里斯解釋道:“邁克爾今天夜裡搭船遠行,到國外去為我了解一下醫院的管理方法。”
“是嗎 ”莫里斯彬彬有禮地問道。
“開辦醫院是我的一種奢好,”她對他說:“我打算在紐約開辦一家,這可是一種巨大花費奢好,比起打高爾夫球的花費要大得多哩。”
“可您幹嗎想開辦醫院呢 ”莫里斯直截了當地問。
“為了幫助窮人嘛!”老夫人說。
“您真是一位善良的人。”莫里斯贊道。他明白,一個女人活到萊昂斯夫人這份上,會喜歡讚揚的。
“我發現你是一個很會討好的人。”邁克爾說。莫里斯反問道:“難道你不是嗎 ”
“他曾經在倫敦跟一群放蕩不羈的夥伴混在一起,有人把他教壞了。”萊昂斯夫人道。
“不至於吧 ”莫里斯故作驚訝。
“他在中亞墮落得窮途末路之後,又到英國闖蕩了一陣子。”老夫人泛泛地說,並沒有具體說明落魄的情況。“可憐的寶貝兒!不過他如今改好了,棄絕了一切壞習慣,所以我重新立了遺囑,讓他做我的繼承人。”
莫里斯聽到“繼承人”這個字眼兒,笑着瞥了一眼邁克爾,可是對方那雙黑眼睛儘管盯着人卻沒流露出一絲回應的笑意。
“看來莫里斯先生忘了那隻金絲雀啦。”邁克爾忽然改換話題譏諷地說。
晚餐的主菜一道用咖喱調味的油煎石紋魚,是特地為邁克爾餞行準備的。
僕人端來一個冒着酒精火焰的煎鍋放在桌上,又在旁邊放下一盒煎好的石紋魚用咖喱汁一拌,便成為一道美味的佳肴。
上咖喱汁時,談話中斷了會兒。萊昂斯夫人顯得有點兒累了,可還是蠻機敏地望着莫里斯,後者則正全神貫注盯視着油煎石紋魚吶。
“再撒點兒紅辣椒粉。”邁克爾說,用叉叉起一條魚。他從自己的盤子旁邊拿起一個裝辣椒粉的銀制小瓶,在魚上面搖晃了幾下。
莫里斯注意到,那個僕人剛才並沒有拿來那個辣椒粉瓶兒;兩分鐘之前,那個小瓶也沒在桌上啊!邁克爾把那條煎好的魚遞給萊昂斯夫人,後者用手指接過來,把它浸進咖喱汁里。
接着輪到莫里斯接過一條魚。
“要不要撒點兒辣椒粉 ”邁克爾問。
“不想要!”莫里斯答道,用叉子接過那條魚。
莫里斯慢慢把咖喱汁里的魚切開,外表顯得十分平靜,內心卻在為隨時可能要採取的行動做好準備。萊昂斯夫人剛要吃那盤咖喱魚,卻又忽然改變主意,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就在這時,桌上放着的那唯一的一盞檯燈忽然滅了!
“老天爺!”邁克爾在暗中抱歉道,“我的腳讓電線纏住了,不小心把插銷拔開了!”
幾秒鐘后,燈光又亮了;邁克爾從桌下抬起頭來,手裡還握着辣椒粉瓶兒。可那還是原來那個小瓶嗎 莫里斯仔細觀察,卻拿不準,也許換了另一個吧。邁克爾用過後把它放在桌上,莫里斯漫不經心地拿起它,發覺那個小瓶暖乎乎的,像是剛才一直給放在背心兜兒里焐暖似的。
“對不起,我畢竟沒嘗過那種辣椒粉。”莫里斯若有所思地說。
“要嘗嘗還來得及嘛。”邁克爾無所謂地回了一句。
“不嘗了,我這份菜已經拌好了。”
萊昂斯太太忽然提議道:“為了向對方表示禮貌,交換一下餐盤吧。”
兩盤拌好的咖喱煎魚看上去完全一樣,即使撒過點兒辣椒粉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邁克爾聳聳肩,便無所謂地跟莫里斯交換了餐盤。
他們3人一起用餐,咖喱的味道好極了。3個人把那道菜都吃光了。
晚餐后,萊昂斯夫人幾乎立刻就說要休息啦,這倒使莫里斯有點兒詫異。
“你們倆最好到書房裡去處理一下金絲雀遇害的事吧。”她轉身離去時說:“可憐的寶貝兒!”
目送着萊昂斯夫人走上樓,邁克爾冷冷地對莫里斯說,“你先去書房吧。我還要趕明早的船,需要收拾一下。”
“去吧,我等着你。”莫里斯說。
莫里斯來到書房,萊昂斯夫人讓他到這裡來,他懷疑有用意,所以,仔細地搜尋起來,他要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當然,事情絕對不會向萊昂斯夫人說的掐死金絲雀這麼簡單。
一個小時后,進來一名僕人:“先生,您要喝點什麼 ”
“是誰派你來的 ”莫里斯直截了當地問道。
“是邁克爾先生,他說過一會兒想跟您一起喝杯威士忌。”
“謝謝,不喝了。”
又過了半小時光景,邁克爾匆匆走進書房。
他走到桌前,兩眼直勾勾地瞪視着莫里斯粗暴地說:“看來我必須把你幹掉!”
“是嗎 ”莫里斯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決鬥不慌不忙地說:“可你的槍聲和我的屍體會把你送上電椅,這值得嗎 ”
莫里斯一邊說,一邊朝前探身,把右手和報紙放在桌子邊沿,那隻夾着香煙的左手停留在嘴唇下邊。
“我兜兒里這把手槍帶有消音器,”邁克爾惡狠狠地說:“開槍也不會有響聲,你的屍體在我上船遠行之後才會被人發現。”
“可你居然忘了那個辣椒粉小瓶。它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
“這正是我要殺死你的原因!你不該從我身上偷走它,不過,等我開槍把你打死,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你兜兒里把它掏走!”邁克爾把那把藏在兜兒里的手槍從桌面上捅過來。
“慢着!那個小瓶可沒放在我身上,我已經把它藏在這間屋子裡了。反正你在離開之前,絕對找不到。再說,我已經給我的助手打過電話,把藏小瓶的地方告訴她了;她對這起案子,連你現在走進這間屋子的情況,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邁克爾氣急敗壞地從桌前朝後退一步,他怒氣沖沖地說:“你可把我逼到盡頭了。你要是在我離開之前不干涉我要乾的事,我就饒了你這條狗命!那個鳥籠旁邊的書籍後面有個保險箱,裡面放着不少貴重的珠寶首飾。你如果阻擋我拿走,我就會像昨天夜裡對付那隻叫喚的金絲雀那樣把你幹掉!”
“可憐的寶貝兒!”
萊昂斯夫人突然出現在門口,邁克爾一聽到那聲音,慌張地轉身去看,莫里斯立即扔掉左手夾着的煙捲兒,掀開那蓋在右手上的報紙,露出一把藍黑色的手槍。
“放下槍,舉起手來!”他吼道。邁克爾扭頭一看,那把槍正對準他的後背,只好讓自己手中的槍落到地上,舉起了雙手:“從你剛才走進書房那時起,我就已經用這把拿報紙蓋着的槍瞄準了你!”
萊昂斯夫人說:“我在重立遺囑指定你為繼承人的時候,我的幾位律師就忠告我要對你提防點兒。他們還建議我請莫里斯先生調查你一下。昨天夜裡我被那隻鳥兒的叫喚聲吵醒后,在門廳里見到你把鳥兒弄死了,所以我就把莫里斯先生請來了。”她停頓了一下:“現在讓他送你上船吧,再見。”
第二天下午,莫里斯正在與助手小姐聊昨晚的事,他現在心情非常的好,萊昂斯夫人把一大筆錢轉到他的賬戶上,足夠他一年的開銷。
郵差送來一封信,莫里斯打開,信是化驗室送來的,寫着對那瓶辣椒粉的化驗結果:“該小瓶內盛着一種肉毒桿菌乾粉,由於摻了胭脂紅,使它變成了紅色粉末。這種毒粉注入食物內,幾小時里食物不會變味,也不會起什麼作用,可是食用15小時后便會呼吸道麻痹,導致人的死亡。’”
“我的老天爺!”助手驚呼道:“萊昂斯夫人別是出事了 ”
“是啊,我今天還沒聽到她的消息吶!”莫里斯故作驚恐狀,“不過,別害怕,這起案子由於這樣一件事而徹底改觀了。那就是用餐時邁克爾故意把檯燈踢滅,好讓我看不到他調換了辣椒粉瓶兒,可我卻在黑暗中將老夫人和我的菜盤互換了一下。老夫人也察覺到了,所以,她又讓我與邁克爾互換了一下。”
“也就是說他自己吃了那盤魚。”助手小姐說。
“你很聰明。”
這時,電話鈴響起,助手小姐拿起話筒,裡面是萊昂斯夫人的聲音:“告訴你莫里斯先生,船上打來電報,說邁克爾突然死了……”
(摘自《第四次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