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順治年間,常林縣人素喜種花草,每年皆會舉辦一個斗花節,所謂的斗花節就是各家把種養最佳的花草品種拿到斗花壇上,由常林官府成立一個選評組,根據花樣來評出勝負。誰家若被選上花魁,除了得到一筆豐厚的獎金外,還可得到縣太爺的一副親筆招牌,憑此招牌可以免去當年的苛捐雜稅,若運道好的話,也可在官衙里混個差事噹噹。所以,每年的花魁之爭,常林縣人還是很重視的。
每年的斗花節上,會出現討錢的乞丐,在耳朵上別一枝花行乞,謂之花丐,花丐拿一隻破碗,執一副竹板子,邊打邊唱花丐歌,“百花爭艷春常在,斗花節上財源來!花丐開唱討賞錢,老闆掌柜行大好,今年花魁定是您,定是您!”在斗花節上,花主們為了能討個好彩頭,按捺住性子,笑對花丐,花丐從中巧討得賞錢。
去年,花魁被布莊掌柜冷一德奪得。冷家培育出一種奇花變種,名為陀陀花,十分罕見。花如葫蘆,色淡紫,其味特香濃,能招引花蝶繞花不散。此次,冷家即將參展的陀陀花,樣式比去年更勝一籌,是冷一德精挑細選出來的。
這日,冷宅。管家從大院穿過假山亭院,拐過幾個長廊,找到一間獨立的木屋子。立在屋外稟道:“老爺,大門外有個姓孫的外地人求見。”冷一德出了木屋子,接過管家遞上來的拜帖。拜帖上畫一枝花,幾隻花蝶,落名孫浪。冷一德一愣,這個孫浪何許人也,在這節骨眼上,他來冷家欲為何事?
冷一德讓人把孫浪請至大廳。孫浪見到冷一德,開門見山道:“冷老爺的陀陀花去年捧得花魁之稱,其實很大一部分成績來自於冷老爺的花蝶計!”
冷一德一聽孫浪之言,知來者不善,冷一德的確是私自養有一群花蝶,那群花蝶被他圈養在木屋之中,從不示人,只有在斗花節上,他才開啟木屋,放出花蝶,這群花蝶一經出了木屋牢籠,直飛到斗花節上的冷家參展的花草上,蝶戀花,引得眾看客驚訝,卻不知這些飛來的花蝶其實是冷家養的。就在前幾天,冷家的花蝶突然大面積的死亡,冷一德不知所措,剛剛他就是在關養花蝶的屋子裡嘆氣,見孫浪的拜帖上有花蝶,所以才答應見他的。
冷一德接下孫浪剛才的話問道:“花蝶計?不知孫先生何處聽來的訛傳?”
孫浪打開手中的摺扇,其扇上巧畫一對花蝶,他扇着空氣笑笑,隨後侃侃道來。
孫浪自稱是百草山養花蝶高手,自然訓服過一批花蝶,去年曾有幸參觀過一次常林縣的斗花節,看到冷家奪取花魁,花蝶幫了一個大忙,孫浪當時一眼就看出那些圍繞在陀陀花邊上的花蝶正是冷家所養,它們只對冷家的花草產生興趣。此次斗花節又臨,他便又來到常林,自然想到上屆花魁得主冷一德,遂夜闖冷家,偷偷跟蹤冷一德,果然讓他看到了冷家有一處花蝶房,只可惜這個時候冷家的花蝶卻大面積的死亡。所以孫浪自薦而來,他雖醫不活冷家的花蝶,但可以租借他馴養的花蝶,吹捧冷家的參展之花。
若沒有群蝶助陣,冷一德參展的陀陀花便會大打折扣,聽了孫浪之語,冷一德反問孫浪幫助冷家的動機是什麼?
孫浪把手中的扇搖得生風,他當然是有目的,為了銀子,他要冷一德的花魁獎金的五成。說到銀子,冷一德寬心了,他並不把銀子放在眼裡,他怕的是保不住花魁,失掉了名聲,但是他懷疑孫浪的花蝶,如何才能戀上他冷家的參展之花?
這時,孫浪遞過一小撮花粉,交於冷一德手上,聲稱此花粉足以吸引他養的花蝶,冷一德可以先驗證一下。
冷一德叫管家隨意搬出幾盆花草放在了廊下,然後把花粉略微撒在其中一盆正在開放的花蕊上,不一會兒,幾隻花蝶從牆外飛了進來,徑直飛向那盆撒過花粉的花,繞着此株花戲舞。而對旁邊的花卻不理不睬。
這下,冷一德吃了定心丸,孫浪的花蝶在這節骨眼上,剛好可以替掉他死去的花蝶,遂與孫浪密謀了下一步計劃。
轉眼斗花節到了,斗花壇上,會聚了常林縣十里八鄉的養花戶,一派百花爭艷,百草競枝的景象。以常林縣太爺馬參牽頭的評賞組,在參賽者提供的花草中來回鑒賞,品頭論足。
這時,可看到花壇下,耳上夾雜着一枝花的花丐,打着竹板子,唱着花丐詞,討着花彩。其中有一個披散長發的老丐,拿一隻缺角的木碗,那隻木碗並不臟,碗的四周精鏤着一絲細碎的金紋,碗里已伏着幾枚銅板,老丐把碗直伸到冷一德跟前,“冷老爺行行好,討個好花彩。”冷一德看了老丐一眼,吩咐下人支了幾個銅板,老丐卻不走,故意在他旁邊跌了一跤,然後把一個紙團扔在冷一德的腳下,冷一德看了一眼,還是彎腰把紙團撿了起來。
紙團上只寫了幾個字,不過那幾個字讓冷一德冒冷汗:小心花粉,以免中計。
冷一德袖管里藏着的正是孫浪給的花粉,奇怪,老丐何以又知道花粉的事?不過想到群蝶共戀一株花,在斗花比賽中是可以加分的,冷一德的天平最終還是滑向了給花撒粉。
經過眾評委一番的刷選,有二盆花草被挑了出來,一盆是錢莊掌柜周世仁的牽機蘭,一盆便是上屆花魁得主冷一德新培育的陀陀花。
二盆絕色盆花被擺上了斗花壇上的最佳位置,接受進一步的淘選。
這期間,蝶隨花至,從群花叢中散飛出的花蝶,開始飛往二盆花處,可是花蝶卻只繞着那盆周世仁的牽機蘭轉,完全不理會冷一德的陀陀花。正當冷一德懊惱之際,從遠處飛來一群花蝶,花蝶先是在已落選的群花間嬉戲,爾後才飛向斗花壇上的兩盆花,冷一德看清楚了,正是孫浪所養的花蝶,周世仁的牽機蘭引不起它們的興趣,花蝶繞在陀陀花四周,上下翻飛嬉戲,看客目睹了一場精彩的蝶戲花間舞,以馬太爺為首的評賞組在觀花台上也是暗自點頭。
想不到花蝶越來越多,應該有幾百隻,它們在陀陀花四周舞出了一道屏障,如蠶繭覆住蠶蛹一樣,緊緊把陀陀花困在中央,外看卻是一個用蝶身粘成的圓,非常詭異。這現象不由得不讓人驚奇,冷一德心一凜,待他趕至斗花台,原本紋絲不動的圈上花蝶,才一隻只墜下飛走,隨着花蝶身鑄成的圈一點點下陷,怪異的一幕再次出現,被花蝶困在圈中的陀陀花,只剩花梗,花瓣全被花蝶浸蝕了。
全場爆出一個大冷門,原本以為冷一德的陀陀花十全十美,豈知花蝶全部飛走了,陀陀花一片狼藉,旁邊的牽機蘭絲毫無損,更顯光芒。牽機蘭沒有了對手,當之無愧被推舉為新一屆花魁。
失了花魁,冷一德失了威風,才知老丐的提示是對的。可孫浪為何要這般做呢?
在“得月”慶功酒樓上,由花魁得主周世仁做東,冷一德也在受邀嘉賓之列,他目睹了孫浪在席上與周世仁頻頻碰酒,二人確是一夥的,而這個孫浪其實是周世仁的外甥,只怪冷一德瞎了眼睛,中了孫浪的圈套。冷一德憤然棄桌離去。
走出得月酒樓,見酒樓外幾個乞丐聚在角落裡賭博,不遠處的柱子下坐着一個老乞丐,雖然戴着頂破草帽,但他面前一隻殘缺一角的金絲破木碗,還是讓冷一德認出來了,此人正是那天扔紙團的老丐。
老丐被冷一德請回了冷宅,一番招待后,老丐打着飽嗝,道出他聽來的消息。
原來老丐一天乞討至一涼亭,偶然竊聽到周世仁與孫浪的一番對話,孫浪用毒氣薰死了冷一德木屋裡的花蝶,迫使冷一德聽從孫浪之計,而孫浪的花蝶其實有公母之分,雖然都受花粉所制約,但母蝶只會賞花戲花,公蝶卻是摧花高手,那日在冷宅,孫浪放出的都是母蝶,而真正到了斗花那天,孫浪放出的卻是公蝶,公蝶循花粉而去,變成陀陀花的劊子手。
江湖險惡,冷一德如今敗在孫浪不光明的手段之下,也只有嘆氣。自此,冷一德不再陷入花魁之爭,一心一意做他的布莊生意。倒是錢莊掌柜周世仁憑藉花魁之橋段,力薦其外甥孫浪擠進官衙,謀了個管庫銀的肥差,孫浪本是個心術不正之人,面對白花花的庫銀豈有不貪之理,監守自盜,終於東窗事發竟獲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