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間,海州板浦,靠近鹽河岸邊,有一戶深宅大院,那是遠近聞名的閆家。當地人稱之閆府。
閆家做鹽的買賣,又稱鹽大頭、鹽東家。
老鹽東年過花甲,大小老婆四五個,可膝下只有兩個兒,都是大太太生的:老大閆廣,沒讀過幾天書,可他遺傳自父親的經商之道,善於經營,且精於鹽的買賣,十幾歲就跟着父親東奔西跑,巡視鹽場上的買賣,深得父親的喜愛。老二閆文,與大哥閆廣的性格不一樣,愛好也大不相同,自小喜愛書畫,所結交的朋友,也都是鹽區讀書人家的公子、小姐。後期,與錢員外家的才女香禾私訂終身,可算是情投意合,書生一對。
再說這香禾,嫁給閆家老二閆文為妻之後,老東家發現他這個二兒媳婦不光是滿腹詩文,聰慧過人,舉止言談,溫文爾雅,可謂十足的大家閨秀,比他大兒子閆廣都精於算計,是個當家理財的料兒,老東家有意無意間,就教他這個兒媳婦一些鹽商、鹽道,想讓老二的媳婦將來主持閆府的大家業。
可天有不測風雲!這年春上,一場霍亂,席捲了海州灣,先是老東家撒手西去,緊接着是香禾的丈夫閆文及他八歲的兒子命歸黃泉。撇下個以淚洗面的香禾,成了孤寡之人,沒了依靠。
大哥閆廣那邊,看香禾年輕,而且是死了丈夫,斷了香火,料她在閆家守不了幾個春秋,就想早些攆她改嫁,獨吞祖上留下的鹽田、田埠和一大片財產。
香禾原本是讀書人家的女兒,丈夫去世之後,無心與大哥大嫂爭奪家產,精心料理完家中喪事之後,回娘家小住了些日子,又回來,想幫扶大哥大嫂一起經營好祖上留下的鹽業。
不料,另有謀划的大哥大嫂看到弟媳又回來了,而且是想過問鹽場上的事,就不給她好臉色,說話的語氣上,也不是往日大家庭時那樣和和氣氣了!故意擠對香禾,指使她如同指使家中的奴才一般沒了禮數。
識文解字的香禾,知書達理,且十分愛臉面,看大哥大嫂對她如此無禮,便知趣地搬到前院去,另起鍋灶。就想一個人靜靜地守着一個空落落的院落苦度日月罷了,平日里讀些閑書,偶爾,也去後院幫哥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很少與哥嫂發生口角,更不想去過問他鹽場上的事情。
這期間,香禾明顯感覺到,大哥大嫂拿她當作外人看待!尤其是在鹽場的收入上,過去,每日、每月進了多少銀子,家裡人都是互相通報。可如今,哥嫂守口如瓶,不讓香禾知道鹽場上的每一筆進項,顯然,大哥大嫂想獨吞鹽場的收入,這對於香禾來說,是不能接受的。
香禾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是八抬大轎抬進閆家的媳婦,堂堂正正地嫁到閆家來,就是閆家的人了,父輩留下的鹽灘、鹽場,理應有她香禾的一份。大哥大嫂為何像防賊一樣防着她呢。香禾的心事越來越重,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香禾常常為她以後的日子暗自抹淚,她總覺得大哥大嫂對她香禾,越來越刻薄了,她要想個法子,擺脫這種局面!
這天午後,香禾午睡起來,院子里走走,街上望望,感覺無所事事,便一路看着風景,來到鹽河口錢媒婆的家中。
錢媒婆一看閆家年輕貌美的小寡婦上門,就猜到那小媳婦熬不住清燈長夜的寂寞,臉上的笑紋如同綻開的墨菊,給香禾讓座、看茶,香禾呢,落坐以後,很快從水袖中,摸出兩錠雪亮的銀子,輕輕地放在桌邊。錢媒婆喜出望外,心想:這小娘子十之八九,是有了意中人,想托她媒妁之口,圖個好名聲。遂扯着香禾那細白嬌嫩的玉手,說:“你年紀輕輕的,早該邁出這一步啦!”
香禾知道錢媒婆說的是什麼,沒和她理論,輕嘆了一聲,告訴錢媒婆,說她一個女人家,守着一個空落落的院子,過於孤獨、苦悶。想托錢媒婆給她說一房兒媳做個伴兒。
錢媒婆一聽,這小娘子是在說瘋話!她死了丈夫,沒有兒子,娶哪門子兒媳婦呢?可香禾句句說得認真,最後,香禾把話挑明了,說,別看我沒有兒子,可我就是要娶一房兒媳婦,而且要年輕的、漂亮的!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錢媒婆看到香禾放在桌邊的銀子,想到閆家的好日子,眼珠子轉了轉,就跟香禾打趣說:“你要是不嫌棄,就把俺家紅兒領了去,給你做個乾女兒吧。”
閆家是海州灣方圓百里有名的大鹽商,家中有的是金銀財寶,錢媒婆想讓她的女兒紅兒認她香禾做個乾娘,以後,可找個上等人家嫁過去。
香禾笑笑,仍舊說,她要的是兒媳婦,不是什麼干閨女。錢媒婆扯着香禾的玉腕,說:“什麼閨女、兒媳婦,還不是一個理兒,都喊你娘。”
香禾輕輕地搖搖頭,說:“那可大不一樣,閨女喊娘,那是娘家媽,兒媳喊娘,那可就是婆婆喲!”
錢媒婆說:“好好好,那就依了你,說讓俺紅兒認這個婆婆。”
香禾說:“那好,既然你同意紅兒嫁給我做兒媳,咱們得立個字據,要不,我今兒領了去,明兒你再要回來,那我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錢媒婆當作玩笑一樣,一一依了香禾。香禾呢,還請了村裡的長輩和兩個私塾先生,選定證人,立了字據,並查看了一個黃道吉日,體體面面的來把紅兒領走了。
那時間,紅兒剛好十六歲,正是迎面桃花的好年齡,無需粉黛,就能光彩照人!加上香禾精心調理,給她量體裁衣,教她修眉、抹面,很快就出落得鮮荷嫩藕一般媚人!夜晚,香禾教她背《女兒經》、《百家姓》,還手把手地教她讀書認字兒,趕上天氣晴好,還領她去鹽場轉轉,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後院,大哥一家不知香禾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與其晝夜相伴,只是私下裡嘀咕那香禾沒個正經的,並沒當回事情。
可大哥家的大公子閆樂兒可認了真,他每日去學堂里讀書,或是胳膊上架個鳥籠子,出來進去,路過前院嬸子家門口時,總要往裡面多張望兩眼。尤其是看到紅兒一個人在院子里撲蝴蝶、捉蜻蜓時,那樂兒來來回回,有意無意間還要多走幾趟哩。
說不準是哪一天,那一對少男少女對上了眼兒。等後院里的大哥大嫂發現他們的樂兒,午飯不回家吃、晚飯不回家吃,有時,夜晚睡覺還要去前院里喊人時,那紅兒早已身懷六甲,真真切切地做了他人的兒媳。
這一來,後院里大哥大嫂不幹了,找到前院大吵大鬧,說香禾用心不良,找來這麼一個狐媚子,勾引了他家的樂兒誤入歧途。
那香禾,先是忍氣吞聲,不去與大哥大嫂論理兒。後來,見大哥大嫂鬧得凶了,她也拉下臉面,領着個大肚子紅兒站出來。但她,並沒有去跟大哥大嫂大聲吵鬧,只是說明她娶來紅兒為媳,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本意是想婆媳相依,白頭到老。到頭來,紅兒卻被他們家樂兒給強佔了!
香禾揚言,要與大哥大嫂到海州府大堂上評理去。
大哥大嫂一看,香禾動怒了,還要驚官動府!心裡就打起了小鑼鼓,按照大清的戒律,男女私通,要定罪論處;若是“強霸美女”,還要斬首示眾,那還了得嗎?大哥大嫂三番五次地找人來中間調和。
剛開始,香禾堅決不答應,就是要與大哥大嫂到公堂上說個誰是誰非。
後來,說情的人頻頻上門,香禾這才勉強做出了讓步,但條件有二:其一,紅兒與樂兒的事,已經生米做成熟飯,那就請後院的大哥大嫂把樂兒過繼給她香禾做兒子;其二,祖上留下的家產,首先要一分為二。然後,樂兒過來之後,還要帶上大哥大嫂應得家產的一半。原因是大哥家兩個兒,樂兒本該得到父母的一半家產。
大哥大嫂那邊,明知道這一切都是香禾設下的圈套,可香禾講得句句都在理上,也只好頭一低,認了。
這件事,在鹽區已經過去近百年。可如今的鹽區人,仍在一代一代傳頌着閆家當年足智多謀的兒媳婦——香禾。因為,她後期經營的鹽場,至今還在海州灣一帶的黃海鹽場發揮着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