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革命失敗后,袁世凱稱帝復辟的野心昭然於世,為了捍衛共和,孫中山派原滬軍都督,中華革命黨人陳其美重回上海組織武裝起義。陳其美是在日本留學期間結識孫中山的,後來加入了同盟會。武昌起義打響后,陳其美率先在上海起義,宣布上海獨立,並且很快打下了東南半壁江山,曾經一度任滬軍都督,被孫中山稱為“民國的長城”。由於陳其美在上海灘的威望,回到上海后他很快就聯絡了一批仁人志士,蓄勢待發,只是由於起義的資金沒有到位,戰鬥遲遲沒有打響。袁世凱對陳其美在上海的活動十分恐慌,於是決定派人暗殺陳其美。
1916年的一天,在南京浦口觀望革命形勢的張宗昌突然遇上袁世凱的親信蔡振生,一陣寒暄過後,話歸正題。
“效坤兄,袁大總統準備暗殺陳其美,要我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我看兄弟你最合適,不知你願不願意接手這份差事?”
張宗昌聽到要自己去暗殺陳其美,十分吃驚。因為他曾經是陳其美的老部下,做過都督府騎兵團團長,是陳一手提拔的。要自己去殺自己的老上級還真有些為難。蔡振生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所謂鳥擇良木而棲,將擇良主而事,當前袁大總統地位日益鞏固,革命黨力量微弱,剿滅革命黨指日可待。難道效坤兄還看不出嗎?”張宗昌一言不發,摸着兩撇小鬍子在房裡踱來踱去。
“效坤兄不是想帶兵嗎 大總統說了,一旦暗殺成功,你想帶多少兵就帶多少。”張宗昌似乎被蔡振生的話打動了。
“振生兄所言屬實?大總統真能給我那麼多好處?”
“你若不信可以立即入京。”
“好吧,我願意為大總統肝腦塗地。誰讓陳其美反對大總統呢!”
接着張宗昌秘密入京,面見了袁世凱,袁世凱給了他八十萬銀元做為活動經費。
回到上海后,張宗昌立即布置暗殺。他先以重金收買了陳其美的一個德高望重的同族長老,企圖對陳其美勸降,然後他以三千大洋僱用了當時上海灘的冷麵殺手盛卓,萬一勸降不成,便將陳暗殺。張宗昌憑藉與陳其美的部屬關係,很快聯繫到陳,並邀陳其美到酒樓喝酒。陳其美不知道張宗昌已經叛變了,所以應邀而至。
那天酒樓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人來人往。只是在靠牆的座位上坐了三個穿黑衫的大漢,他們鬼鬼祟祟的,把禮帽的帽檐拉得很低,明眼的人就知道那三人是盛卓和他的殺手。當陳其美三人走上酒樓時,先前那三個人頓時緊張起來,都緊緊地盯住陳其美。酒過三巡,張請來的那個老頭子開始和陳談論時局,示意要陳退出政治舞台,可陳絲毫沒有退出的意思。張宗昌趁老頭子和陳其美說話的時候,向盛卓示意立即動手,盛卓把手伸到衣里,準備抽槍的時候,幾個軍官走了上來,為首的一個見了陳其美,立即打招呼:“陳先生你也在這裡啊!”
陳其美抬頭一看,原來是幾個以前認識的海軍軍官,便也打招呼:“幾位也有空來喝酒,不妨過來坐。”那幾個軍官也不推辭,和陳其美坐到一起,陳點了酒菜請他們。
“陳先生難道不知道袁大總統正用幾十萬大洋買你的頭嗎,還有雅興到此喝酒?”一個軍官問他。
“上海灘是我的地盤,到處都是我的兄弟,袁大總統奈何不了我。”陳其美打趣道。張宗昌急了,他向盛卓示眼色,要盛卓立即下手。盛卓也不是愣頭青,他看到幾個軍官都帶着槍,心想,一開槍,那幾個軍官肯定會拼力保護陳其美,他們人多,火拚起來還不玩完,更何況現在只領到張宗昌一半的錢,為了一千五百塊大洋丟了小命也太便宜姓張的了,於是大搖大擺地走了,氣得張宗昌咬牙切齒。後來張宗昌與盛卓又協商了幾次,由於不滿意各自的條件,這次暗殺不了了之。
離交限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張宗昌一急之下僱用了一個叫布朗特的法國殺手。布朗特原是一個軍人,退役后在法國犯了血案,便跑到上海來發展。弄清底細后,張宗昌與其接觸,最後以一千二百塊大洋和布朗特達成協議。但布朗特要求把大洋換成黃金,張宗昌滿口答應。
按江湖規矩,殺人前先拿一半錢,殺人成功后再拿剩下的一半。那天晚上,按約定張宗昌來到外灘給布朗特交錢,當布朗特接過錢和手槍后,突然用手槍對着張宗昌的頭。
“什麼意思,布朗特先生?”張宗昌頭皮有些發麻。
“張先生,是你自己跳進黃浦江,還是我用槍把你的頭打破?”
“你想殺人滅口?”
“張先生,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古話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想與其去殺別人,不如殺你來得容易,為了能夠安心享用這筆錢,我要封了你的口。”
黃浦江邊的風冷得讓人發顫,張宗昌沒有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一個吃黑的殺手,可他畢竟也是幫會出身的,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趁布朗特得意之際,張宗昌揚手朝布朗特持槍的手打去。“砰”地一聲,子彈射上了天,手槍落在了地上,張宗昌飛身朝布朗特胸部踢去,布朗特一閃,躲過這一腳,立即施出西洋拳術進行還擊,兩人打得難解難分。正在這時候旁邊有人大喊:“都給我住手!”布朗特一驚被張宗昌踢倒在地。
“都不許動,否則我開槍了!”一個身材高大的英國巡捕用槍指着他們。
“你們兩個跟我到巡捕房去一趟。”張宗昌和布朗特被抓進了巡捕房。
幾天後,一個巡捕走進牢房對張宗昌說“詹姆斯警長找你問話,現在跟我出去。”
張宗昌被帶進警長辦公室。“你好,張先生!”警長對張宗昌說,張宗昌抬頭一看,正是那晚抓他的那個巡捕。
“你們到底想把我怎麼樣?”張宗昌冷冷地問。
“這是你的錢和手槍,我們給你取回來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張宗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久聞張先生大名,只是未曾見過,我是詹姆斯警長。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已經審訊過布朗特了,他把什麼都告訴我了。聽說張先生準備在上海暗殺陳其美,我非常佩服,不過先生卻找錯人了!”
“既然你知道了,你會把我怎麼樣?”
“張先生,你不要急,我想和你談筆買賣。直說吧,過幾天我就要回英國去了,我想在回去之前好好撈一把,我願意接手這筆買賣。”張宗昌沒有想到會這樣,他感覺到希望來了。
“既然詹姆斯先生感興趣,你開個價吧。”
“五千大洋,怎麼樣?”
“五千就五千。”張宗昌覺得不是很貴,於是答應了。
“張先生真是爽快!”
詹姆斯得到錢后馬上開始搜尋陳其美的線索,他打聽到陳其美最近經常在一家叫“好怡樂”的妓院里和一個叫琴虹的妓女要好,於是他扮成嫖客,來到妓院。老鴇迎出來:“哎喲,洋先生呀,你要哪種類型的女孩呀,我們這裡什麼類型都有,荷花、桃花……快來招待客人。”
那些叫什麼荷花、桃花的一群妓女圍了過來,在詹姆斯面前搔首弄姿。詹姆斯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他不想引起人的注意,就叫了一個叫荷花的妓女。進房間后,詹姆斯無心調情,他叫荷花買了酒菜,邊吃邊和荷花聊天。
“聽說你們這裡有一個叫琴虹的女子,長得很漂亮是嗎?”詹姆斯問荷花。
“是呀,洋先生也知道啊,不過她現在很忙,正在招待一位大人物哦!”荷花回答。詹姆斯心中明白了一二,他又問了一些關於琴虹的事情。
夜深了,詹姆斯看到荷花睡著了,便站起身來,走出門,溜上樓去,找到琴虹的房間。窗戶半掩着,詹姆斯撥開窗帘,看到“兩條肉蟲”纏在一起睡著了,他舉起手槍朝那男的連開三槍,打得血都濺到帘子上了。然後詹姆斯轉身跳下樓,朝門外跑去。剛才那槍聲驚醒了那些正在睡夢中的嫖客妓女,“殺人了!殺人了!”呼聲大作。詹姆斯跑到門口剛好有一隊巡捕從門口經過,於是雙方對射起來。巡捕放了一排槍,把詹姆斯打倒在地,沒一會兒就死了。原來詹姆斯打死的不是陳其美,而是一個做綢緞生意的大老闆,那晚陳其美沒有在妓院過夜,他只是為了隱藏身份,白天來妓院坐坐,晚上就走。
幾次暗殺都失敗了,張宗昌決定親自去暗殺,這天他剛走出旅館的大門,突然一頭撞在袁世凱的貼身侍衛袁繼良的懷裡。於是立馬將袁繼良帶回旅館。
“不知繼良兄來上海有何公幹?”張宗昌問。
“奉大總統之命來問問暗殺陳其美的進展。”袁繼良回答。張宗昌具言幾次刺殺失敗,袁繼良深表惋惜。
“請轉告大總統,我當親自去殺陳其美。”
“這倒不必,”袁繼良回答,“最近我們在北京誘捕了革命黨的頭目李海秋,從他口裡我們得到不少消息,聽說陳其美最近手頭比較緊,我們是不是可以從這裡入手 ”
“繼良兄的意思是……”突然兩人相視大笑。
“知我者效坤也。”
“只是不知道那李海秋可不可靠?”
“這個沒有問題,他有把柄在我們手裡,諒他也不敢怎麼樣,我們已經把他帶到上海來了,下面就看效坤兄的了。”張宗昌找到李海秋,問他該怎樣行動,李海秋把他的想法告訴張宗昌:“最近陳其美正在為一筆軍費大傷腦筋,我去找他說我有幾個朋友開了一家煤炭公司,現在想以100萬大洋賣給外國人,只是苦於沒有中介人,想找一個中介,成功后將送30萬大洋做酬金,把他騙出來后就派人暗殺。”
張宗昌找到他昔日的部下程子安、朱光明、許國霖等人,臨時組建了一個叫“鴻豐”的冒牌煤炭公司,並且還在報紙上煞有介事登出啟事,尋求抵押貸款夥伴。
李海秋因為在革命黨里還大小算個頭目,認識許多革命黨人,他叛變時還沒有人知道,所以不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陳其美,他把事前想好的話告訴陳其美,還拿出一張報紙給陳其美看。陳其美想到30萬大洋可是一筆不小的資金,就信以為真,答應去找日本人幫忙。他叫李海秋安排他和煤炭公司的人見面。
幾天後,李海秋帶來消息,在薩坡賽路14號會面。陳其美出門的時候,他的同志勸他:“英公,現在你的處境很危險,隨時都有被暗殺的可能,你還是不要出去了,叫個同志替你去。”陳其美回答:“我已顧不了那麼多了,如果我的死能喚起國民的覺醒,我願意犧牲我的生命。”
那天下午在李海秋的指引下,陳其美來到薩坡賽路14號公館,程子安、朱光明、許國霖早已等在那裡了。李海秋指着他們三個介紹:“英公,這幾位便是煤炭公司的老闆。”三人也忙作揖:“久仰!久仰!”
程子安叫女僕給陳其美倒茶,陳其美看着他們說:“你們的事我已經聽李先生說了,我已經找到日本老闆了,他們願意收購你們的公司。如果沒有其他條件,日方希望儘快派人和我去查看貴公司固定資產,我將代替總公司和你們簽訂意向書。”
“陳先生,這是意向書,你請看!”程子安把意向書遞給陳其美。
這時李海秋說:“我出去買包煙。”說完就走了。趁陳其美看意向書的時候,程子安掏出手槍對着陳其美頭部連開數槍。聽到槍聲,保護陳其美的革命黨人吳忠信、邵元衝進客廳,程子安等人正往外逃,於是雙方對射起來。程子安、朱光明很快逃走,其他幾個兇手當場被擊斃。
陳其美被扶起的時候,已經斷氣了,時年僅3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