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子做爹了。
莽子在秦村可不是什麼好貨,偷雞摸狗,禍害鄉鄰,在班房裡過了十幾年,出來都快四十了,在村長槐樹的幫襯下,才討了鄰村的一個啞巴女人做老婆。也是莽子時來運轉,這啞巴女人不出一年就給莽子添了個帶把的。
這下可把莽子高興壞了,孩子剛滿月他就抱着到處炫耀,鄉親們不念舊惡,都誇孩子長得好,天庭飽滿,將來準是個當官的料,莽子就等着享兒子的福吧。
莽子一聽這話,心裡那個得意就更別提了,興沖沖把孩子抱到村裡的“何半仙”那兒,請他給看看自己兒子將來的出息。
這“何半仙”以前沒少遭莽子的禍害,家裡養的雞鴨明裡暗裡也不知被莽子給摸去了多少。“何半仙”斜眼看了看喜滋滋的莽子,伸手摸摸孩子的後腦勺,嘆了口氣說:“過房七殺帶三刑,母明父暗是偷生”。
莽子一聽愣了,這什麼是“過房七殺”他不懂,但後面這句“母明父暗是偷生”可是聽得明白。
“什麼?你說什麼?”莽子抓住“何半仙”的領口問。
“狗改不了吃屎。”“何半仙”在心裡默罵一句,對莽子說,“你還是回去問你老婆去吧。”
莽子滿腔怒火,飛似地跑回家中,拳頭棍子衝著啞巴女人雨般落下:“你的野漢子是誰!”
可憐他老婆獃獃痴痴,也不知躲閃,蜷成一團。
鄉親們聽見動靜都出來看,但大家知道莽子是個狠毒的貨色,見他眼睛通紅,殺氣騰騰,誰還敢上前去勸阻。
村長槐樹趕來,抱起莽子扔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忙上前制止。
兩眼冒火的莽子哪裡住得了手,推開村長槐樹,依然狠狠地打着罵著啞巴女人:“說!你的野漢子是誰!”
啞巴女人已經奄奄一息,她艱難地把手指向村長槐樹。莽子抽出刀,回頭便向村長槐樹劈去……
村長槐樹的耳朵被劈沒了,而且胸口上留下一個長長的疤瘌。
啞巴女人被莽子打破了脾臟,死在送醫院的路上。
莽子被槍斃了。
那孩子既然是村長槐樹的骨肉,自然歸他養了,他給孩子取名“莽根”。
這槐樹不僅幫莽子討了老婆,而且平時還錢糧米面地送過去,大家直道是他心善,誰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竟暗地裡在聾啞女人身上下手啊。這招可真陰毒啊!秦村的人都在背後吐槐樹的唾沫。
二十年後,莽根考上了大學。槐樹叫家人去準備好酒菜,把秦村的鄉親們請來。
槐樹已經不能動彈,他得了癌症。
時間會教人寬容。秦村的人們陸續來了,祝賀莽根考上大學。
槐樹說:“我活不成了,快死了。當著大傢伙兒的面,我要用最後一口氣說清楚一件事——莽子是莽根的親爹。‘何半仙’說莽根母明父暗是偷生,不過是要報復莽子以前偷了他家的雞。”
鄉親們問:“那啞巴為什麼要指着你呢?”
槐樹長嘆一聲說:“啞巴指着我,是指望我去救她,她又聾又啞,死都不明白莽子打她是為啥啊!”
鄉親們恍然大悟。真是錯怪槐樹了,這麼多年來,一直就這樣委屈着。如果今天不說出來,死了,大家不還叫他背着一個惡名么?
“我爹給我生了三個姐姐,他拼着命也想要個后,他辦到了,我不是他唯一的兒子。”槐樹接著說道。
大家一下子目瞪口呆。
“我爹死的時候跟我說,我還有一個哥哥,就是坐牢的莽子。他要我好好照顧莽子,幫莽子安一個家,不能讓莽子斷了煙火,我做到了,莽子煙火沒斷。”槐樹說完,指了指莽根,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