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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的變奏曲(一)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餐霞童子

  幸虧婚姻法沒規定已婚男女一生必須那個多少次(達不到一定次數的男女就繩之以法),不然的話,我早就觸犯了法律。十幾年來,我與媳婦大茜就沒有那個過多少次,而且,我倆那個的質量都很差,倆人都像受罪。她常說跟着我是活守寡。不是她沒要求,而是被要求的我沒感覺,不是我身體不行,而是面前的她於我來說像是一柱木頭。

  縱然這樣,大茜並不擔心我在外面會跟其他異性如何,她堅信沒有女人能看上像我這樣既沒錢又不帥的菜包子男人。

  幸虧剛結婚那幾年依着動物的本能生了兩個閨女,如果不是孩子的牽扯,這大茜早就不是我床上的人了。

  七零八零后的男女多叫人羨慕,一不高興不舒服像颳風一樣說離就離了。我魂魄里充溢着這麼厚實沉重的傳統理念,離,就感覺來說,並不比當年的魯迅不想要朱安的事輕鬆。我的苦惱和矛盾心情雖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表露過,而不知咋回事,大家也心知肚明。

  大女兒姍姍已出門,很疼我,但她說過,爸啥時候跟她媽分開她啥時候不認我這個爹;小女兒涓涓念大二,常和我溝通思想,打電話一啦就是個把鐘頭,幾次打電話告知我,如果我跟她媽離,她會從宿舍的九樓跳下去。兩個內弟不止一次揚言,如果我不要他們的姐姐,用他們的話來說,一定把我揍得屁滾尿流。我理解他們的好意,他們是為了家的完整。

  只這些還不是我最害怕的,最害怕的是大茜使絕招。只要我倆一鬧彆扭,她不是喝葯就是以利刃作割自己喉管狀,動不動就拉繩子說要上吊。儘管她的這些行徑全出現在我在她面前的時候,還是把我嚇得搦雞膆子。

  我明知道她不會來真的,但我害怕的是萬一。所以許多七七八八的事情不得不依着她,她拿準了我的心理,只要來那要死要活的絕招,我准讓步。

  那一次,依她的話來講是無意的(巧了),倆人抬杠,她邊罵邊用一隻頂端燒得通紅的火鉗威懾我,紅紅的火鉗一跐溜就落在了我的左腳面上,隨着我的一聲鬼嚎和難聞氣味的散開,一看,乖乖!我的腳面露出了寸把長的白骨。我堅信讓人非我弱的古訓是正確的,何況她是無意的、又是自己的媳婦?

  媳婦不僅年輕的時候漂亮,到現在四十六七的年齡,她和倆女兒逛街,總有人把她看作老大。年輕時候的我聽人說,漂亮的女人懂事、通情達理,我懷着很多美麗的夢想,將大茜娶進了洞房。

  可是,結婚不到四年,大茜與我之間已經鬧了好多次,說彼此間有一條寬而深的鴻溝不過分。

  我愛靜靜地看書,尤其煩噪雜的音聲,媳婦卻最愛看吵吵鬧鬧哭哭滴滴的電視劇,煩的就是看書。這麼小的一個家,我不讓着她不行;可依了她,家裡就沒個清靜的時候,我只好躲到野地看書。

  我喜歡古詩古文,也愛吟詩作文,生活中仨月半年不出一個髒詞,尤其不說有傷倆人面子和感情的話。而她相反,往往一出口就帶娘的x、奶奶個x、龜孫或驢日地等不堪入耳的口語。大女兒不到一歲的時候我就提醒她,家裡有孩子,有時候老人來住,咱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往後一定收起你的那些低級的臟兒巴即的話。可令我沮喪的是,她不僅不聽我的忠告,還貶我“就你這熊醜樣,還想教訓我嘞?把你娘弄回老家就聽不見了!”木已成舟,有老有小,念及全家,我申申脖子咽下去了,佛不是講忍讓大度嗎?不忍讓不就過不下去了嗎?

  大茜不僅不了解這個世界、不了解人事上心理上的許多細節和需求,連她自己的思想、語言她也不願了解,更不存在改進優化自己的可能,她給別人的印象:姐們就是這個味!就如她在哄別人小孩不哭的本該美滋滋的小事上,竟說出:不準哭了!再哭把你宰了吃掉!

  小時候聽老師說,刀不磨要生鏽,人不學習要落後,我深信不疑。多少年,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嘗試着引導,看她能不能讀本書,是否有為文所化的可能,也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免得此生真出現分手的局面。可每一次她都說,咋嘞?還想把我修理成像你這樣獃頭獃腦的廢物?只有當我問及倆女兒為啥能考上大學的事,她才嘟嚕着臉不吭。

  個別時候她想那個一次。你猜她咋說?哼,半年沒那個了,我這麼漂亮的臉蛋和線條,你真的不動心?我只是苦笑。有時勉強做了也味同嚼蠟。她啥時候能不把我當成沒有思想沒有面子的動物哪?啥時候能理解我不喜歡她的真正原因?在她的心目中,外表的漂亮永遠是第一位的,內在的美質則可有可無。更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她竟把法律意義上的婚姻形式與愛情的真正內涵混同為一個概念:結婚了,倆人就必須深情地那個,不與媳婦那個好玩好的男人,當然不是好男人。

  世俗上的許多愛好我都不會,包括麻將煙酒和一般的紙牌我都是門外漢,除了教書我就是愛自己喜歡的古詩文了,而且,在浩如煙海的古典籍中,我尤其喜歡老子,喜歡兩千多年前的那個曾經鼓盆而歌沉卧夢蝶的莊周,恁多年,即使再遭受大茜的反對阻撓(她曾不止一次地燒掉我心愛的書),仍改變不了我骨子裡對古聖的一往深情,我自己說是矢志不渝,她說是狗改不了吃屎。她說的好多話着實讓我難以下咽,可我又只能無可奈何地忍受。

  她說我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知道這百無一用說的是我不會想點子掙錢,惱極了的時候指鼻尖罵我廢物,指的是我的物件不管用(她不清楚是不想用)。想想,快活半個世紀了,小女兒都要大學畢業了,家裡還有我(不死)的老娘(大茜習語),就這吧,咱書生一個,不忍不行。誰叫咱爺們不是高官大賈嘞?

  九六年那個秋天發生的事逼使着我的行為發生轉變。

  不管在家裡咱哥們如何地軟弱窩囊沒地位,但出了門在單位里社會上卻還是一本正經人模狗樣,賴好咱是大學的教師,經常受學生觀瞻。我追慕推崇的、在家裡大受擠壓不能一語的中國古聖賢文化和禪道文化,在課堂上卻大受歡迎,這成了我人生意義的所在和生命價值的體現形式。

  我了解自己的媳婦,金錢上的貪得無厭和穿着吃用上的花樣翻新是她一貫的作風。家裡倆人的工資是一個衡數,媳婦在抱怨錢少的同時,就安排我披上風衣腋下夾個袋子到校園撿塑料瓶(她眼饞人家有撿瓶子掙錢的,並升格說這是勤儉勤勞的美德)。

  我非常乾脆痛快地予以回絕。

  晚飯沒吃是小事,大茜一直給我鬧到夜十二點,審賊似地追問我啥時候學會不聽話了?在校園拾個瓶子有啥丟人的?我實在被逼得無可奈何,就說:等下下輩子再聽你的!

  媳婦毫不示弱步步緊逼,先是揪住我的耳朵,見沒有達到目的,又來了原來沒用過的一招:伸手搦住了我的襠里。只穿着薄薄的秋褲,我不敢動了。那物件是不要緊,就是兩個耷拉着的軟圓玩意受不了。

  她乘我之危再次惡審:到底聽話不聽話?就在這一剎那,我的內心突然發生了大茜意想不到的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猛出右拳重重地砸在了她漂亮的臉上。她被打翻在地而嚎啕大哭,兩個女兒還小,都被嚇哭了。

  深夜一點多,我默無聲息地離開了家。

  天明就是農曆九月初六,我的生日。這一年,我三十六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