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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處 漫眼心傷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我不哭,我這樣告訴自己,但我不明白淚為什麼總是一顆顆地往下滾落。本以為我哭會引得別人的詫異和蔑視,然而沒有,他們各自乾著自己的事,沒有我注意我:那邊幾個人在打牌,有人對着發白的窗外發愣,那個婦女在打哭着的孩子的屁股。在列車“苦苦苦苦”的聲音對比下,這些聲音都似乎不大。望着太陽將要出來的天空,我想寫下我的悲傷與悔恨,我不能不寫了。

  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此刻我甚至想見見他。那一個夜晚她(忘了她叫什麼名字)告訴我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是誰,她說:“有一個男孩子在操場等你。我也不認識他。”我便去了.他見我的第一句話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我回答放假的時候努力想他的名字,可是我想不起來,我只覺得有一點點面熟,知道一點是老鄉。

  早已不記得那幾個小時他都跟我說了些什麼,但我依稀記得那冷冷的月光下我們長長的影子。我只是默默地聽着,有一點害怕還裝作若無其事地張望着。我好怕別人看見我和一個男孩走在一塊。他不管這些,一直輕輕地說著什麼。他的話總讓我有一絲溫暖在心頭縈繞。我低着頭,輕輕地咬着嘴唇聽他說似乎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突然他問我冷不冷,我想起我該回去了,他執意送我到女生宿舍門口。大門已經關了,我更害怕了,我生了自己的氣,真的不該這麼晚才回來。我只能無助地瞟了他一眼,他叫我翻進去,我不敢。他蹲在牆面前,攤開雙手讓我站上去,我更恨自己了,但我沒有辦法,我只有如此。他緩緩地站起來,我扶着牆壁,慢慢升高,我感覺自己飄起來了。蹲在牆頭上,我又看了他一眼,他眼裡的鼓勵讓我縱身一跳,居然沒事!

  那一晚我第一次寫起了日記,誰知竟一發而不可收。這時候我才想起剛才翻院牆若是被管理員看見,肯定要挨訓了。我更後悔不該這麼晚才回來了。這樣責怪着自己,卻又一邊回味着他帶給我的款款的裊裊的感動。甚至覺得他的手掌好厚實,好想蜷在他手心睡覺。忽而又氣憤自己了,怎麼能有這麼荒唐的幻想呢?但我卻因為他沒有告訴我下次見面的時間而悵然若失了。

  我就這樣一直惦記着他,只能終於有一天中午,我走進校門看見他從教學樓里出來。那是第四天的中午,見他低着頭遠遠地迎着面走來,我便走到了路的另一邊,結果還是和他撞上了,腳前的那一雙皮鞋是他的,我認識。我抬眼看他的同時他張了嘴,我聽見他說他晚上等我。我慌慌張張的繞了過去,低着頭匆匆鑽進寢室。初秋的太陽在窗外暖暖地照着,她們淡淡地笑着,我覺得她們全知道了。只有獨自坐在床上,徒勞無功地想他叫什麼。

  晚上我洗了澡,選一件最白的襯衫,用平生最微妙的心情去了操場,這時最讓我不安的不是他叫什麼,而是那麼大的操場,我該上哪。環視一周沒見着他,我正想回去的時候,他走上來,像天上掉下來一般。他遞給我一本書,我本不想要,但想到扉頁上一定有他的名字時便接了過來,看完遞給他他不接,一個眼神就讓我低下了雙手。

  每次我回宿舍的時候,他都會在後面說下次見面的時間,我總是只顧往前走。然後,就是無休止的想起他,總是會想起!終於等到和他走在一起的時候,我卻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永遠都是看着我的白球鞋和和他的各種式樣各種顏色的皮鞋。有時也坐下來,墊着他帶來的雜誌,看操場另一角灰白的燈光下悠悠走着的人,再不就是扯着腳邊的枯草,他仍然只是說一些瑣碎的事,他從沒說過他愛我。我隱隱有些希望他說出來,但我又很怕他真的會說。他一直沒說,直到最後。

  終於有一天,他問我為什麼每天都穿那雙球鞋鞋還那麼白。我知道他不是問我為什麼鞋子白,他問的是為什麼只穿那一雙鞋。我默默地低着頭,臉上有點熱。我以為他是笑我,那時。

  又是漫長的一個星期,他才來找我,我腳上仍然是那雙球鞋,我總不能穿姑姑給我納的千層底吧?

  和他在一起的許多細節都已經很模糊了,可我忘不了他送我皮鞋的那一晚,他把手提袋擱在一邊,我們坐在亭子里的長凳上,他忽然按住我的雙肩——他想吻我!我下意識地猛然推開他扭頭便跑,他追上來,把袋子塞在我手上,我不接,袋子掉在地上。我悶着頭跑回宿舍,我知道一定有許多人看見我的囧樣。

  過了幾天,我發現那鞋盒躺在我床上,裡面還有他寫的文字。我匆匆看完便把它們鎖在箱子里,沒有人看見。但它們是如何到我床上的,我卻一直不得而知。我等着有人來告訴我,可是沒有,我更沒法問出來。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我看見他的時候總是躲開,而他總是跑過來告訴我他晚上等我,聲音很刺耳,我恨不能封上他的嘴。這樣的夜晚我就會從窗口看見他的背影,看他能遮住半個耳朵的頭髮在冷風中翻飛。他總會等二十五分鐘左右,他看不到我,或許也不知道我在哪個寢室,他問過一次我沒有告訴他。

  那學期快放假的時候,我去赴約了,他看見我似乎一點也不詫異。我們都像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又回到了以前。不管是散步還是坐着,我倆之間的距離都恰好能容下一個人。

  我一直沒有穿那一雙鞋,他也不問,像不知道這回事。

  放假回家我沒有和他一道。

  在家裡哭了一個寒假,爸爸說沒錢,我故作堅強地說大不了不上了,然後就躲在房間里哭。我不知道媽媽在哪,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去求她。

  開學,爸爸和我一起去了。在校長辦公室里,爸爸跟校長解釋,我特別擔心的事結果還是出現了,有一個男孩闖了進來,好像還是他們班的。爸爸還在繼續說著,男孩就靜靜地聽着。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經過了我。就好比人跌倒了,最先看的是周圍有人看見沒,而不是關注自己的衣服和身體。

  書是讀了,可沒有課本。我開始憎恨上課,特別是有老師盯着我只有一本筆記本的課桌看的時候。

  他從此沒有再來找過我,我隱隱覺得跟那個男孩有關。我甚至想踹那個男孩一腳,可我一直再沒見着他。而他,我只見過一回,我遠遠地看他在球架下投籃,他跳得好高,似乎正在努力跳出我的心。

  他的一雙球鞋比我一身的行頭還要值錢,我猜。

  但我還是常常會想起他,又或者就是想他?特別是在打開日記本的時候,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日記本里他還一直是主角,直到他的出現。

  他比我高一個年級,我完全被他的直爽與放肆震住了。那個星期六的晚上,同桌和我沿着跑道走着聊着,突然就被人叫走了,他就從後面走了過來,我起初沒在意,以為他會超過去,可是沒有,我正有點意外的時候,他開始自我介紹,我甚至沒辦法打斷他。他沒看我,只是獨自說了好一會兒。月亮還沒有出來,只有幾顆星星偷窺着我們。我就那麼聽着,跟他一道往前走。

  現在想來,我真的應該不理他,站住或是掉轉頭都可以啊。人都會習慣慣性吧,都是不願意輕易改變一直在走着的路吧,不管是走路還是生活。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知是為什麼,我跟他聊得那麼投機,當然更多的是我聽他說,天南地北,無所不談,我一下子就被征服了。他走得越來越近,當我意識到之後,我便讓開一點。然而過不了多久,他又靠了上來。奇怪的是我一點兒也不生氣。他邀我到那一片小樹林里去,我從沒去過,但我答應了。他走前面,我跟着。有一個坎兒頗高,他左右看了一下,沒找着我能跨上去的地方。我說回去吧,他不作聲,伸出一隻手,他的眼神讓我覺得很真摯。我就把手遞了過去,他的掌心暖暖的濕濕的,讓我又想起了我曾踩過的那雙手。爬上去了,我忙稍用點力,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總是提醒我地上有條溝或是有根樹枝,我低着頭默默地走,看地上隱約而斑駁的樹影。他悄悄地轉過身來,靜靜地看我的臉,我則看他不甚厚實的前胸,但我感覺到月光正照在他突出的眉棱和挺直的鼻樑上。他輕輕地擁着我唇放到了我的唇上,我全身有一種麻麻的感覺,他的唇又緩緩地離開。我差點哭了出來,我說這是我第一次,他說他也是。他仍然擁着我,他問我恨不恨他,我想點頭,結果卻搖了搖。他說我好美,我輕輕地左右轉了轉身子,他便放開了我。

  我們走到了江邊,寂寞的街上,我被他擁着慢慢的挪着腳步。來學校快兩年了,我卻沒有去過一次江邊,是他帶我去了。我看到許多以前不曾看到過的輪船。他仍然吻我,我沒法拒絕。直到天色漸漸地亮了,我的夢似乎也做到了盡頭。我怕星期一的我是眾人恥笑的對象,我更怕他會把昨夜和今天的話在別人面前重複。

  我好冷,紅紅的太陽一點兒也不熱,我們靠在一起曬太陽。他仍然要吻我,我推開了他,或許,太陽的注視下,人的膽子都會變小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室友解釋我一夜未歸,終於,我買了一些東西,拎着。告訴她們我去了一個親戚家。東西就是親戚送的。我為自己的開始說謊感到興奮。

  我不知道我怎麼就這樣過早地把初吻交了出來,但我沒想到後悔,在那個時候。可我預感到我們不會長久的,但又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測。

  他告訴我下個星期五在操場等我,可我每次走到宿舍與操場的岔路口時,都好希望他能冒出來,無理地要求我陪他走走。我不會說話的,只會默默地跟在他後面,聽他說。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學費都交不起,更不想讓他看出我永遠都只有那兩件T恤,我去買了一件連衣裙。沒有人知道當別人吃早餐的時候,我是如何的難受。我想不通為什麼以前早餐時不怎麼餓,現在沒錢吃早餐的時候反倒餓得不行。

  星期五終於來了,我第一次穿裙子自我感覺還行。但他似乎並沒太在意衣服,他只是肆無忌憚地盯着我的臉,我也並不避閃,我不怕他。他依然老吻我,我也並不推開他。

  後來,我去見他常會穿室友的衣服。但星期五星期六就不,因為這兩晚我們通常都不回來,坐久了就躺在草地上,我怕把別人的衣服弄髒。

  我開始不在乎別人看我的眼神,她們似乎都知道我去了哪兒,又似乎不想知道,反正沒人問。我和她們的話就漸漸少了。

  他教我認星星,現在還記得的織女牛郎星、北斗星,都是他教我認識的,還有天蠍座,那是他的星座。

  五一回家,他要到我家來,我不答應,我不想讓他看見那三間灰灰矮矮的瓦房。他告訴我,他會把月亮當一個大大的鏡子,從鏡子里看我。所以每天晚上我都站在門外,仰望它,仰望他。

  我提前一天去了學校,他也是。我們去爬山,我總不想讓他花錢。灌木叢下,看他沉沉的睡在我身邊,鳥兒在頭頂叫着,陽光射不進來,他吻我。

  我把以前的事告訴他,他說不怪我。

  他一次次地要我,我不敢那麼做,雖然好多次都到了邊緣,我還是推開了他。終於有一天,我朝着他的臉甩了一記耳光,他的力氣馬上就弱了下來,繼而是自責。

  我並沒有怪他,我知道他在我身邊,走不了。

  但我最後還是把自己交給了他,我看見漆黑的天空中只有幾顆星冷冷地瞅着我,他沒看見,他只看着我。

  那是放假前一天。

  他要看我的日記,我就給了他。我到他的寢室里,整個宿舍樓只有我倆。我看見他的日記本,我想看,他不給,我就更想看。

  當我看着他記賬般錄著的他以前的故事時,我苦笑了。

  他騙了我!

  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他,而他……

  他騙了我!

  他好像並不在意,我更恨他了。他的道歉又讓我更嗤之以鼻。

  他還是一如繼往地吻我,我沒有絲毫感覺,我用了全部的力氣咬她的唇,我感覺到鹹鹹的味道,又或者,是我的淚?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滿世界玩,他還是一次次地要,我更恨他了。但我不拒絕他,他的稜角分明的唇讓我無法拒絕,但我想殺了他!

  我寫信告訴他,我不希望如此。他總是避開這個問題。

  我想跟他分手又無法說出口,雖然我歷盡千辛找到了他家。她仍然一次次地重複,我恨透了!這個世界!

  天空黢黑黢黑的沒有一絲光亮,我看不見他,當呼吸漸漸平緩的時候,我終於說出我來找他的目的。他依然是自責,但我知道這次他是無法挽救的了。他似乎哭了。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第二天他送我回家,我還是沒讓他到我家來,我覺得沒有必要了。

  我在他家呆了五天,爸爸不知道我去了哪兒。那是個濃陰的天,一回家就是爸爸無休止的責罵,說不給我讀了。

  我走出家門,去找了那個老鄉,那天夜裡,我把自己給了他。

  開學還有兩天,他打來電話,說一些無聊的話,我嗯嗯的應着。

  第二天,我去了學校,拿回了我所有的行李。但我的日記本還在他那兒,後來我就一直沒再寫過日記了。

  第三天,我就動身到了這個城市,這個讓我痛恨的城市。現在,我終於逃離了它。

  原來一切都不是我想象的那麼容易,沒有任何文憑,沒有任何技術,我像一隻狗一樣在那些大腹便便的老闆腳下討吃的,他們老是趕我。

  我發現這個城市是鉛灰色的,而我家是綠色的。

  但我卻不回家。

  我在眼鏡廠裁過片,我干過保姆,還讓自己給了那主人,我在皮鞋廠學過做包,我做過鐘點工,我賣過水果……

  我後來給一個又胖又笨的男孩做家教,那算是我最高尚的職業了。租了個六平方的房間,在大路邊低頭燒飯的時候,我討厭那些從後面看着我的路人。唯有太陽,她暖暖地照在我身上。

  我吃不好,但我特想吃好的。

  有一天,我發現有些地方我進去免費,我就鑽了進去。我傻傻地坐着,木木的看着那些華麗的衣服在跳躍、旋轉,有時會有人請我吃東西,都是我從沒吃過的。我甚至不知道怎麼吃。他們看出來之後,都會耐心的教我,可我開始討厭他們,我就覺得他們不過是有點耐心的狼。但我還是會來,說不清原因,或許只是沒地方可去,又或許只是為了那些吃的。

  只有他,教我的時候眼裡有更多的真誠,並且,他是他是唯一一個連續兩次請我客的人。我把自己給了他,閉了眼,那小小的光斑還在眼前轉,有偷窺我的那幾顆星星的感覺。

  我常常來這裡,他也來,給我各個國家的風味,我一次次地把自己交給他擺布,就覺得自己更像一隻狗了。

  他有一天給我一百塊錢,我知道自己不止這麼多錢,但我還是接了。錢並沒有錯,我愛錢。我知道誰都愛錢,可那些人模狗樣的,卻都不肯承認。

  和他在一起,我平均半個小時就說一遍我愛他,我知道他想聽這個,而他則平均十分鐘說一次。呵呵,真逗。

  那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洗車點,看見了他的夏利。他身邊站着一個明知很老看上去卻和我差不多的女人,還有一個男孩,七八歲吧,叫他們爸爸媽媽。他看到了愣在路邊的我,但眼光並沒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他們依然說笑着。沒有人注意我的存在,甚至連洗車的都把水衝到了我的腿上。

  我從他面前走過,我沒能想到該怎麼做,只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他保持着和兒子說話時的笑容瞥了我一眼。

  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庭,我是什麼呢?

  我從此再不從那個洗車點經過。

  好多天我都沒去那兒,我想去看看滿天的星星或是朗朗的月亮,可我只能看見暗紅的天空,昏死的月亮也是暗紅的,沒有星星。

  我要是不去,他就不會找到我的,但我還是去了。我告訴自己不是去見他,但他又坐到了我身邊。默默地,我和他都默默地喝着沒加糖的咖啡。

  他的要求我依然毫不拒絕。從他油膩的頭髮間,我似乎又看見那幾顆曾冷冷地瞅着我的星。閉上眼睛再睜開,我只看見他上下移動的反着光的頭髮。它們一縷一縷地硬着,亮着。

  我坐在副駕駛上,他讓我帶他去我的住處。我帶他去了我前幾天看上的兩室一廳。我站在空房子里傻傻地笑。他遞了幾張花花的紙給了站在一邊的房東。

  第二天傍晚我就沒去那個男孩家了,因為我一個人搬家一直忙到下午。太累了。

  他陸陸續地送來席夢思、電視和一套廚具。後來還要給我買一京哈,我不要。

  每次來之前他會提前一個小時左右給我打電話--他給我一個手機--我於是就做好飯等他來吃。

  他來了就吃,會說幾遍好吃。然後就抱我,我不動,任他擺布。他有時會暗示我該抱他,我就抱……

  然後看一會兒電視就走.

  我發覺太陽已不是以前的太陽了。可我不想離開這裡。

  我問他要錢,他說給過了,其實那只是我的生活費。

  就吵。我拽着他的胳膊鬧。我不敢打他。

  但他還是把我往床上一扔就干。中途我向他要錢,他就捏我,我不哭,我只有毫無力氣地任他搖擺。

  我到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爸爸,他說他生了病,現在已經欠了幾千塊錢的債了。

  我哭,我鬧。他不理我,我就打電話把他哄來,再鬧。

  我們每次都吵,大聲的吵,甚至半夜都吵,吵完他再回去。

  我不在乎對面一居室里那個男人,他比我大,但比我嫩。

  但我常常到對面去玩,有時穿着最省布的衣服,他似乎有些害怕,我反倒有些得意。我把腳往他的破爛床上一擱,他便不敢不和我打牌了。輸了就打耳光,我一輸,他就會臉紅,而我呢,就用力打他。

  他突然就來了,我一進門他就給我一個耳光,全部是輸了牌的那種耳光。我咬他、我抓他,筋疲力盡的時候,我還是他的。

  完事後他就罵我,用世上最難聽的話罵我。我反而不哭了,我知道他罵的都對,我的確就是個賤貨!

  他去找房東,又交了一個月的房租。

  回來又說不該打我,叫我打他。我只是笑笑,我笑我終於認識了自己,而他不會知道我笑什麼。那一晚他沒回去,趴在我身上,似乎比哪一次都溫柔。

  我仍然和每次一樣……

  看着他下樓后,我想不出我有什麼辦法逃離他,在當時。

  對面的他領着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上來,他說是他弟弟。我便一起進去給他們幫忙,把床加寬,用凳子。弟弟剛畢業,我問他叫什麼,他似乎不敢回答,更不敢和我說別的。我就管他叫小弟。我問一句他答一句,像極了審訊。我覺得可笑,可我笑不出來。

  後來我便常常到對面去玩,但我竟然不把腳架在他們的床上了。

  我總能感覺到小弟的眼睛怯怯地盯着我身上,跟那些男人不同,這反而讓我如芒在背。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就會迅速的移開。我看到那眼睛是清澈的。

  我還看到他眼裡的疑惑和茫然,於是我再去他們家時,我不穿那些弔帶和超短了。

  他漸漸地敢直視我的眼睛了,這正是我希望的。我努力讓自己和他聊天。他和我說許多他的故事,有時覺得幼稚,可更多的是感動,感動於那簡單卻真摯的情感,我也和他說許多我的故事,當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我,他不會懂,因為我自己都不懂。我似乎找到了多年前的那種感動,我很感激小弟。

  隔了好幾天,他才又來了。我第一次拒絕了他,他沒有打我,只是冷冷地走了。我把電視推到地上,把墨水潑到牆上床上,把那些裝飾全扯下來,或者砸爛。

  走出黑洞洞的房子,我看到小弟鼓勵的目光里有驚喜。我不由分說的牽着他的衣袖往外走。他輕輕縮回手去,默默地一直陪我走到鐵道邊。我大聲的哭,甚至想抱着他哭,可我沒有。

  他陪我在初春暖暖的夜風中坐了一宿。我決定離開。我看到他的眼裡的欣喜和支持。我發覺我愛上他了,但我沒有告訴他。

  昨天早上,他送我到火車站。我不想讓他給我買票,他偏在買。他只說了一個字,值。我也覺得值,雖然這麼些錢可以讓我吃一個月。只是我該怎麼報答你呢,小弟?

  天色漸漸地亮了,一排排傲然挺立的白楊樹迎接又目送我的到來離去。在它們上方,我看到一輪火紅的太陽正在升起。

  我擦眼淚,對面的老太太坐到我身邊,撫着我的頭:“閨女,不哭了,有什麼值得哭的呢?”我忽然發覺這些陌生的人眼中更多的都是善意。

  是的,有什麼值得哭的呢?我總要勇敢去走上前。寫下了我的悔恨與悲傷,它們將永遠的被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