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一隻鴿子,從窗檯抖動着翅膀,刺入春季黎明的雲宵,帶走冬的料峭。
冰凌,在朝霞中融化成斷續的清流,嘀嗒滴,嘀嗒嘀,宛如清晨的值班表,柳的影從窗梢伸出細嫩的縴手,將融化的清流,暖暖地從我的面寵犁過,暖暖地,灼熨着一季里的凍傷。
我無法再封閉冬眠一季的門扉,再見了,沉眠一季的雪人,再見了,冰封一季厚厚的睡眠,再見了,厚重如積雪的雲,以及漫目肆意飄舞的絨花。
打開窗檯,揮灑下一窗霜花,淡淡的霧氣後面,走來頂着綠葉素裝的天使,她們的腳步輕盈,她們的縴手如藕,撥開這層霧的世界,一縷陽光,投射在我的手心,一縷陽光,投射進我的心境,一縷陽光,將我的眼瞳修飾得如桃李般緋紅。
朝霞的天空,如火燒般緋紅,沉默的山脊,點綴着叢叢聚集的根莖,從縫隙中,擠出探尋的頭顱,與我對視成互相修飾的風景。
我看見一群雀,密密匝匝地在電線與枝梢中穿行,刺入楊柳漫天飛舞的羽絮,在融雪的泥濘中印刻下腳印,印刻下季節的音符。
這季里的歌謠,註定無法平靜。擺放如冰海里起伏的泰坦尼克,擺放如暴風雨中的雨打梨嬌,擺放成我的一輩子里永恆揮之不去的記憶。
這季里,每一滴露水,每一滴淚水,每一道陽光投灑的日子,從我的日記里的第一頁翻扉到第二頁,……、
一頁枕滿一夜淚水,無法在生命里熨平的,重要的一頁……
於是,我不得不哭泣,於是,在那個漫布雨水和淚水的,春季里的第一道雨里水裡,
我肆無忌憚地沖向原野,面對這一個肆無忌憚地瘋長的季節。
這個季節,肆無忌憚地生長的季節……
與我的青春一同瘋長,與我的青春一同在秋季里收割,收割我的長發,我的矜持,我無動於衷的口齒,我無法表白的手勢,我無法用語言揮灑的日子,
日子,就是從我手指縫隙里流逝的青春,青春,就是在一顰一笑里流逝的那一抹的溫暖,青春,就是手與手無法在緊緊握住的那份溫暖。那份溫暖,讓我忘記了生命里還有西伯利亞的寒風,還有……我們無法隔冰相望,手間與手間的那一份厚重又溫暖的hand by hand……
我看見一隻鴿子,從窗檯抖動着翅膀,刺入春季黎明的雲宵,也刺破我剛剛冰封的眼瞳。
你的手,突破冬季的峭誚,突破我朦朧的雙眼,與一道陽光,一同刺破我,沈守一季的心靈……
那片心地,必然會種滿,無法用語言能表述的花朵,紅如艷陽,紅如雞冠,紅如,這季里第一片火燒雲。我的心如這一片安靜的土地,我的淚,艷如這一縷從山脊投射的第一抹艷紅。
我的夢,必然修綴與艷紅同樣的顏色,紅的如壁爐里劈叭亂響的松枝,劈叭亂響如這個世界生長的萬籟之音。
充滿你的世界……
無法揮去的是,你,這一季這一世的思緒,每當想起,就有無名的液體從眼角默默流淌,流淌如一條溪,一條河,一條無法用閘壩阻隔的,山與水的情愫……
這季里,我必然修飾我的翅膀,在風中風乾羽毛與羽毛之間的縫隙,在紫羅蘭,在油菜的金黃中,飄落如一片雪,一片柳絮,飄落得象春風中的蝶,在蛻變的羽翼綻放,在飛翔離開與孕育的枝幹,無法表述,對花朵與枝梢那一份沉甸甸的愛戀。
帶着冬未融化的,帶着春未表述的,帶着夏未曝露的,帶着一千個,一萬個無法解答的問題,然後我明白了,星的閃耀與我一樣,有一千個,一萬個,無法解答的問題……
我會這樣的,保持這樣倔強的姿態,一季冬季無法遮蓋的腳印與頹廢,我會這樣的,依守在這片鬱郁叢叢的森林,聆聽冰凌的霎動,聆聽每一聲從縫隙里傳來的生命的脆響,一切都在悄悄發生,一切都在默默進行。
一切的一切,淚水,又遮住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