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快四十歲的人了,還那麼愛學習。一有空就在紙上寫呀寫的,有人問他寫啥?他總是笑呵呵的說,呆不住,瞎寫唄!日子久了,人們知道老秦在寫通訊報道和小說。於是就有人走近他,瞅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一呲牙,走了;還有的人看他寫東西,故意離他遠遠的,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偷着瞅他,然後指指點點說些什麼。老秦心裡“亮堂”着呢!他仍舊埋頭寫他的稿子。
老秦撇下妻兒自個兒來到城裡打工。他是油漆工,整天騎着個自行車,馱着木杆和鐵桶去“大崗”攬活。
也不在別人說,攬活就好好攬活唄,可他老秦的破鐵桶里總是帶着個藍布兜兒,兜兒里裝着紙和筆。有人說他不務正業,孩子都上初中了,他還有這份兒閒情逸緻,有這個精神頭兒,好好供孩子念書得了!都這把歲數了,還能有啥出息?趁着能動彈,多抓點錢才是真格兒的。再者說了,你一個臭種地的老土包子能寫出個啥名堂?即便寫出來了,有誰稀罕?
任你別人說什麼,老秦故作聾啞,每天仍然帶着紙和筆,一有空給就坐在馬路牙子上寫呀寫;就是不寫,他也帶着,他帶着心裡就踏實。
老秦心裡也明白,在大崗上寫稿子耽誤攬活兒。攬不到活兒就掙不着錢,掙不着錢擱啥養活妻兒?人家更笑話自己了……於是,老秦就和別人一樣站在“大崗”上規規矩矩攬活兒。一天過去了,沒攬到活;兩天過去了,還是沒活兒;一晃五天過去了,他沒幹一份活兒。錢沒掙到他一點都沒心疼,可他心疼的是——就這麼眼巴眼望的瞅着這五天光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的心就像是被誰用一根兒鐵簽子戳着放入油鍋里炸着一樣……
老秦有他老秦的活法。所說他沒攢下什麼錢,眼下又是個打工的,然而,他深信並懂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道理與境界。他覺得自己比誰都富有,他不比別人矮。
別人談到掙錢眉飛色舞,而老秦卻是滿臉的悵然。他說掙錢只是他人生的一口水,他還想得到更多的乾糧……他說了一句瘋話:他說掙錢不是他的正事兒,他的正事兒是學習和創作——引得大夥哈哈大笑。不管別人咋笑話他,一想到這兒,他心裡就火燒火燎的,他急呀,急得直想哭。
人不能永遠的活着,更不能只為了活着而活着。一定要活出點滋味。老秦不想跟在別人屁股後頭就這麼平平淡淡走完一生。他總想待到自己離開這個美好世界的時候,給後人留下一點想頭兒。他總感覺時間像是不夠用似的。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寫稿子。連騎自行車走在路上的時候,他的腦子裡都在打着腹稿。
老秦的作息時間是這樣安排的:白天以打工為主,寫稿為輔;晚上以寫稿為主,睡覺為輔。
夜深了,閑着沒事喝酒打架的人們還在划拳、打架,叫喊連天;鄰里的麻將還在嘩嘩響着;家家熄燈進入夢香的時候,唯有老秦還埋頭燈下專心致志的寫他的稿子。有時忘了睡覺,就寫到天明。不管寫到什麼時候,當一篇稿子寫完了的時候,老秦或面對着窗外,或將身子靠向椅背,緊閉雙眼,仰着頭,長長吐出一口氣,甭提有多舒服了!每當這個時候,老秦的臉上便會盪起燦爛的笑容,心中呼呼涌動着難以抑制的興奮與滿足。那一刻的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一天,老秦的通訊見報了。
還有一天,老秦的小說在《北方文學》上發表了。
老秦的稿子有血有肉,真實感人,很多人都哭了。於是老秦的名字轟動了城市,震撼了農村——老秦便成了新聞人物。報紙、電視台相繼報道了他的事迹。
後來,當老秦再在“大崗”上出現的時候,迎向他的是一張張無比崇敬的笑臉,都說他行,為咱農民爭了光露了臉,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