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教育局局長王大為隨考察團到K國學習考察還不到一天,就接到使館傳來的消息:昨天晚上,他在農村的老父親忽然心臟病突發,不幸去世。電話是妻子馬莉從國內輾轉打到使館的。
正當王大為準備結束考察提前回國為老父親奔喪時,使館又傳來妻子帶來的消息,說老父親臨終前一再告誡,大為好不容易出國考察學習,假若他死了,就不要趕回來了。王大為的妻子也認為,按當地農村習慣,死者三天內就要安葬,丈夫眼下在數萬里以外的K國,就是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趕回來,也要好幾天,那時候老父親早已“入土為安”了,等考察學習回來再好好為老父親盡孝吧。
考察學習終於結束了,王大為連家都沒有回,便急匆匆趕到了農村老家。他的老家在市轄縣的一個偏僻山村,交通不便,從最近的土石路下車后還要步行20多公里山路才能趕到家,當王大為推開院門踏入老家時,見老母親正在院子里縫針線活。“娘,我回來遲了,”王大為一進門就跪在老娘面前,眼淚直往下掉,“我對不起爹爹,我沒有盡到孝道。”王大為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娘站了起來,將院門插上了,然後拉着王大為的手進了堂屋:“兒啊,你也不要哭了,我說了,你不要怪我們,你爹其實沒有死,是假死,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為了全村子500多名孩子。”
娘的話讓王大為驚訝地站了起來。他剛才進村時,就遠遠地看見自家的院門上貼了一幅只有辦喪事時的白對聯,在村口,他兒時的夥伴還跟他握手,要他回家後節哀,可娘剛才又說,爹沒有死,這到底怎麼回事?
“娘,既然爹沒有死,那爹呢?”
“他到你大妹家去了,過些日子我也去。”王大為的大妹10多年前在外打工時跟一個河南小夥子好上了,眼下已成家在河南的一個小山村。
“娘,我問你,那爹為什麼要假死,村裡人和馬莉都知道嗎?”王大為不解地問。
“村裡人和你媳婦馬莉都不知道,只有幾個村幹部知道,說起你爹假死,都是怨你不通人情,當了官不關心家鄉,”娘的話更令王大為一頭霧水,一開始是爹的突然假死,再後來爹的假死與自己有關,王大為剛想張口問娘為什麼,娘又開口了:“你爹假死的主意還是村長吳義給你爹出的,這吳義也是片好心,要不是他出了這個主意,500多個娃咋上學,眼下學校建成了,娃們都上學了,你爹就是真死了也值。”
王大為越聽越糊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娘,爹的假死與娃娃上學有啥關係?”
“還不是你不給村小學撥款造成的。6月份,那場大雨把村小學沖塌后,為了讓孩子們能按時上學,吳村長帶頭捐款,並跑鄉上和縣上要錢修學校,可最後還差20萬元錢。那天晚上,吳村長來到我家,說修學校還差20萬元的事,你爹一聽就急了,說第二天去市裡找你,給咱村小學撥些款。可村長說,他已經找過你了,你說今年洪水特別大,全市沖毀學校特別多,那些款已撥給重災區學校了,咱們村小學不嚴重,由所在縣解決。你爹說咋辦?村長說,前一陣子,他從報刊上看到,說河南省一個縣的縣委書記親老子死了,前往送禮的人特別多,光錢就收了好幾十萬。吳村長還說,你的官跟那縣委書記一樣大,你爹要是一假死,全市的人都來送禮,那學校的錢就解決了。
你爹剛開始時還猶豫,說假死是瞞不住的,對你影響也不好。可吳村長說,咱這荒山偏野的,有誰能知道,並出主意讓你爹到大妹那兒避一避,還說這錢是為公家辦事,還是大好事呢……最後你爹答應了。”
王大為一聽,猛拍了一下桌子:“這個吳義真是瞎胡鬧,爹也真是老糊塗了……”他氣得說不下去了。
“你爹假死後,吳村長又通知你老婆和你單位上,市內很多人都來了,一共收了20多萬元錢,這些錢全捐給了學校。”
原來如此,王大為氣得差點把茶杯扔到地上,他罵道:“這個狗日的吳義盡出餿主意,拿我的職務作賭注,這不是在壞我的名聲嗎?再說我已經給他20萬了,那錢呢?”
“什麼,你已經給他20萬了?”娘急得站了起來,“那他咋說你沒有給啊,當時你爹也罵你,說你忘了本。”
原來,今年6月份,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襲擊了全市,全市各山村學校被洪水沖毀了校舍,作為市教育局長,王大為全力以赴地從省上協調了500萬元教育救災資金,再加上市財政的撥款100萬元,這600萬元根據市長辦公會議研究,全部下撥到了受災最嚴重的各山村學校。王大為老家的那座山村小學雖然損失也較大,但不算重災區,未列入市教育局撥款範圍。但王大為還是協調老家所在的縣教育部門給村小學撥了10萬元款。記得那天辦手續時,正好王大為在家鄉所在縣察看災區教育重建工作,親手將10萬元錢支票及相關手續辦妥,交給了村長吳義。可沒過半個月,也就是他出國考察學習的前幾天,吳義來市裡找他,說辦法想盡了,村小學重建還差20萬元,否則,那裂了縫的牆體隨時有倒塌的危險,500多名學生不能安全上課。可市裡沒有這項撥款。沒辦法,他叫吳義晚上到他家來一趟。
晚七點的時候,吳義來了,王大為從卧室里拿出了一個小布包,他對吳義說:“吳村長啊,大後天我就要出國考察學習去了,為了我小時候的母校能按時開學,我將自己的20萬元錢拿出來,這錢一定用在刀刃上。”吳義當時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臨走時,吳義還主動給王大為打了一張收條,並說:“王局長,你就放心好了,500多名孩子感謝你,家鄉人民感謝你。”可眼下,吳義卻在老父親面前隱瞞了這20萬元錢,並製造了父親假死的“惡作劇”,影響太惡劣,自己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王大為在家住了一晚上后,第二天就早早地趕到單位上班。可11點他剛給市長彙報完出國學習考察相關事宜回到辦公室后,就有人敲門,隨着一聲“請進”,王大為抬頭一看,他怔住了。隨即王大為用手指着剛進來的這個人:“你,你還有臉來,你是人嗎,你給我滾。”
來人是吳義,“王局長,你也不要罵人發火嘛,都鄉里鄉親的,幹嗎那樣,我今天來就是跟你攤牌的,說實話,你那20萬元錢我花掉了,你又能咋的,有本事你叫公安局抓我來,諒你也不敢。”吳義竟在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
“你這個無賴,那20萬元錢可是我的血汗錢啊,我問你,那20萬你花到哪裡去了?”王大為氣得渾身發抖。
“你的血汗錢,呸!你一個參加工作才十幾年的娃,哪有那麼多錢?你看你家裡大樓房,豪華氣派,應有盡有,還不是魚肉咱老百姓的錢,貪贓枉法的錢。我今天告訴你,我這幾天手頭緊,再給我10萬元,否則,我將你這來路不明的錢全部向上級部門反映,到頭來讓你蹲大牢,丟官罷職,丟人現眼。”吳義惡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吳義那天從王大為家拿走20萬元現金回家后,從未見過這麼多錢的吳義盤算開了,他知道,上面撥款一般都是通過正規渠道,需要一系列繁瑣手續,這個領導批准,那個領導簽字。縣教育局給的那10萬元撥款就是一個例子,儘管有他王大為這個市教育局局長出面,但還是手續一大把。可那天王大為給他的那20萬元錢,啥手續都沒有,而且是從他家裡拿出來的,這錢估計是王大為當局長貪污受賄的,不然他的家裡怎麼放那麼多錢,為什麼不存到銀行去?
吳義的老婆也在一旁叨咕道:“眼下當官的,沒有一個是好的,就苦了咱平頭百姓了,這錢咱們留下,看他能咋的。”就這樣,吳義把那20元塊錢給貪污了。可為了學校能按時開學,他又想出了讓王大為老爹假死的“惡作劇”,結果,借王大為的市教育局局長職位共為學校“募捐”了20多萬。但吳義仍不知足,昨天他聽說王大為回家后,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於是為鎮住王大為,來個“黑吃黑”,他想再要挾王大為10萬元錢,反正王大為的金錢渠道暢通着呢。
此刻,王大為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是公安局李局長嗎,我是王大為啊,請你帶幾個幹警速來一趟。”這一招讓吳義措手不及,他立即跳了起來:“好你個王大為,我吳義只是個農民,今天我豁出去了,與你這個貪官同歸於盡,我要將你來路不明的錢全說出來,這蹲大牢的首先是你。”
果不出王大為所料,吳義被公安局帶走的當天下午,紀檢部門來了兩個幹部,宣布對王大為進行“雙規”,要求他說明這20萬元的合法來源。王大為說:“要我說明來源可以,但必須先叫吳義將我給他的那20萬元錢交出來。”
事情弄成這個樣子,是吳義沒有想到的,他本來想在王大為身上再詐一筆錢,可王大為那賊小子不買他的賬,到頭來把自己也拖了進去。此刻,吳義有點後悔了,人不該太貪心啊。可事已至此,吳義也豁出去了,他斷定那20萬元錢,王大為絕對說不清楚,於是他想來個“惡人先告狀”,爭取主動。既然說不清,他王大為只有丟官罷職了。雖說我貪污了這20萬元錢,但這錢本來就是贓款,再說了,沒有我舉報揭發,王大為這個貪官能抓出來嗎?到那時我不僅沒罪,而且還是有功勞的人,說不定還上報刊、電視呢。想到這,吳義在公安人員的配合下,將那埋在自家院子里,用塑料袋左包右包的20萬元錢取出來了。
根據王大為的一再要求,這天他在向紀檢部門交代這20萬元錢來歷時,吳義被紀檢部門破例地安排在現場。只見王大為首先拿出了一張清單說:“各位領導,這份清單是我夫妻倆工作十幾年的收支情況,請審查。”紀檢部門的領導看了一下清單后,問:“王大為同志,從這份清單上看,你那20萬塊錢還是沒有說清楚啊?”在一旁的吳義聽了有點得意。
王大為不慌不忙地從上衣口袋裡忽然又掏出來一個存摺:“各位領導,這是我的小金庫存摺,也就是我的私房錢,一共40萬,那天取了20萬,這存摺上還有20萬。”
啊,那20萬元錢的來歷還沒有說清楚,王大為又主動說出了另20萬,在場的人都睜大了眼睛。
這時,王大為又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張銀行進賬單和一本厚厚的書:“這是群眾出版社三個月前匯給我的。”王大為邊說邊將進賬單和那本書遞給了紀檢幹部。
“你的稿費?”紀檢幹部有點驚訝,“有何憑據?”
“這是我的再版小說《色膽包天》一書,此書是我兩年前當宣傳部副部長時寫的,出版后首印10萬冊,銷售一空,前不久又再版。這40萬元錢是我的稿費,分兩次匯來的。我準備適當的時候捐出去,可差點被這個吳義給獨吞了。”王大為邊說邊用手指着已呆若木雞、渾身發抖的吳義。
忽然“轟”的一聲響動,只見吳義連人帶凳子摔倒在地,原來他嚇得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