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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引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事情是這樣的,沈玉珠對何雲帆說。

  去年我去陰山上找一種花朵,那種花朵生長在高山之顛,會在中秋時節開的無比鮮艷美麗,而在它未謝之前採摘下來,晒乾后碾成粉末就成了一種幻葯的最主要原料,這種幻葯只要些許吸進鼻腔里就會產生幻覺,讓人彷彿至身在平生最害怕的場景之中,一直到逼的那人發瘋。所以這種幻葯叫做失魂引,我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才知道這種失魂引的做法。

  那段時間我對失魂引很着迷,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美麗的花朵在山間的微風中盛開。陰山雖離的很遠且路上艱險重重,我還是決定去一趟。我計算着時間,一路上易容潛行,難處自不必說,我一個孤身女子更是難上加難。到達陰山的那一晚恰好是八月中秋節,我在山底小鎮上買了些過節時的小玩兒意,你知道的,我從來都是個俗世的女子,喜歡熱鬧可不喜歡冷清。既然已經到了,心裡也就不在着急,這樣一路走一路玩兒,到山腰時已經月上中天。

  一輪明月照得整個天空幽藍壯闊,照得群山也似精細透明起來。我賞了會兒月,才覺出天氣竟是很冷,那裡的氣候原本就和中原不同,秋風夜冷,我便想尋處所在休息一晚,打算明日再仔細搜尋看是不是有運氣找到那種花朵。也是天從人願,我在山的南麓找到一座茅屋。茅屋倚山而建,前面是一片平緩的空谷,而背後是氣氛雄偉的大山,可謂佔盡了地勢山脈。我知是世外高人隱居之處,不敢輕舉妄動,就輕扣門環,問主人是不是可以容我在這裡歇息一晚。

  主人是個中年男子,大約四十齣頭的樣子,他見我獨身一人,便閃身讓我進了屋。我此時易容成了一個老頭子,雖看對方是男子也全不在意,也就跟他進去了。屋裡陳設很簡單,一床一桌几把椅子而已。主人讓我坐下,給了我些野味肉脯吃,竟還有自釀的米酒,芳香酣香,夜長無聊,我便一邊和主人飲酒,一邊和他隨意閑聊。

  主人說他名叫秦醉,也曾經在江湖上闖蕩過,說起來也很有名號,只是因為有一件傷心事,每當想起就心生厭煩,就尋得這處所在隱居起來。

  他少年時曾以天下俠義為已任,行俠仗義,幫助弱小。那一年他走到一個鎮上,住在一個客棧中,夜晚被吵鬧聲驚醒,再也沒了睡意,就信步來到了街上看是發生了什麼。原來是一群人在追趕一個少年,口口聲聲說這少年是採花賊,少年輕功也是了得,眾人都追少年不上。他見如此情形,便展開功夫去捉拿那少年,少年雖也有些功夫比他卻是遜些,他抓住那少年便想送去官府。

  少年不過十四五歲年紀,長的眉清目秀,口中時時求饒,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白日里見女子長的美艷晚上忍不住便尋去偷看,不想更是把持不住,便進了那女子閨房,做下了那事。少年眼淚流個不住,只說自己悔恨,以後絕不再犯。他看少年如此,心裡也是憐惜,若此事一露,這少年的一生怕是也給毀了。一時心軟,便放了那少年。此後他繼續遊歷,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一轉眼就十餘年過去了,十餘年中戰事不斷,先是和遼賊,後來又和金狗。他本是個熱血俠客,為了家國天下就算粉身碎骨也是無妨的,就投身到軍營,盼望着有一天能為國效力。軍營中有個軍士叫傅平心,他初見時就覺得眼熟,心想可能這多年來行走江湖在那裡見過也是說不得的,也就沒有在意。

  傅平心對他卻是蓄意結交,有空閑時就向他請教武藝,在軍中也是對他百般照顧。他見傅平心赤誠,為人也算正直,也就漸漸交情。這樣,你一聲大哥,我一聲兄弟的,相結相伴出生入死。

  那一晚他們奉命去窺探金兵大營,黑夜裡摸不清底細,竟誤打誤撞的走進了軍營腹地,只是一時不慎,就被敵方士兵發現了。兩個人雖然都是武功高強,卻強不過成千上萬的軍士,混戰中終是不敵,只藉著夜色周旋,兩人漸漸沒有了體力,傅平心一不小心便被傷了,他不忍撇下他,拚死才救得他性命,逃出了金營,身上也傷痕纍纍了。

  走到半路,兩人實是走不動了,便找個樹林歇息。那時正是半夜,他看着傅平心睡了,也就迷糊着睡去了。在黎明時他忽被尖銳的疼痛疼醒,看見傅平心手中提着劍,刺在他的左脅上。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怔怔的看着傅平心,問道:“兄弟,你這是怎麼了?”傅平心表情很奇怪,反問他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他仔細想了想,猛然間想起眼前的傅平心酷似他當年放走的少年,他澀聲說:“兄弟,這件事我早已忘記了,而且我也沒認出你,你這究竟是為了什麼?這些年的交情難道你還不信我嗎?”傅平心面容都已經扭曲,竟流下兩行淚來,就如同十餘年前的那個少年一樣,嘶聲喊道:“可是我認得你!在軍營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認得你!我一想到你知道我的底細,我一想到你可能有一天會說出來我的心就像在油里煎炸一樣!我信不過你!我從來沒信過你!你死了我就信的過了!”說著又揮劍刺來。他聽完心就像死了一樣,又一下子憤怒起來,雖然他傷的也重,而且又被傅平心刺了一劍,可還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揮拳打去,一下子就把傅平心打死了。

  秦醉說完眼睛死死盯着我,問我:“你說我做的對不對,我打死了他。”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那傅平心實在是讓他自己害死的,你打死了他他反而解脫了。”

  秦醉還是死死盯着我,又一遍問我:“你說我做的對不對,對不對!”

  我見他聲音撕心裂肺,知道他心魔已經進了骨髓,就不想再理會他,便向門口走去,那醉心客竟從身後向我撲來,我一驚,回身一掌打去,他似已瘋狂,力氣雖大,卻沒用半點武功,我一掌把他震倒,便走出了屋門,隨便找了棵粗壯大樹,湊活了一宿。

  第二天,我遍尋全山卻沒有找到那種花朵,又是夜晚來臨,明月如昨夜,我便想起了那茅屋的主人,心想他只是心魔作祟,也不知現在好些了沒有。想着就向那茅屋走去。

  扣房門,屋內應聲的卻是女子聲音,我沒想到和醉心客同住的還有女子。我說我只想看看醉心客是不是好些了。

  那女子打開了屋門,怔怔的說道:“我一直在這裡獨居,又哪裡有什麼秦醉?”女子長的真是漂亮,月光下更是美的不可方物,連我也不免心動。我一笑,便把易裝卸去,笑道:“這位姐姐,你瞧我也是女子,我昨天明明在這裡見過秦醉。”

  那女子見我也是女子,不知怎地突然發起狂來,狠聲罵我:“你這賤婆娘,都告訴你沒有此人,你還在啰嗦什麼?!”說著舉掌向我打來,我不得不應戰,那女子的掌法竟是相當歷害,使將出來曼妙非常,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來,確是在江湖上大的有名。

  那女子攻勢更見猛烈,嘶聲喊道:“你這賤婆娘,你做了什麼見不到人的事,我現在便殺了你!”

  我想這風滿袖瘋瘋癲癲的不知在說些什麼,莫不是傅平心的舊情人特來此殺了秦醉為他報仇的么?難道卻不想恰被我撞破就要殺我滅口不成?想着便邊戰邊向茅屋旁移去,偷眼向屋裡望,果然見秦醉躺在屋裡,一動也不動。

  我心中一怒,手底下不由得加大勁力,原想擒下風滿袖,不想一時失手重手傷了她。她被我一掌打飛出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我忙搶步走到她身前,俯身去看她。月光下,她那張俏麗的臉猙獰無比,她張大了嘴在拚命呼喊可是發不出聲音,她的嘴角有血絲滲出,白白的牙齒向外翻着,似要擇人而噬。我忙點住她的穴道,替她推宮過血,好一會子她才平靜下去,我解開她的穴道,她怔怔的看着着我,兩行淚就順着她的臉流下,她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那一年她正是二八年華,從家裡跑出來在街上閑逛。她家本是縣裡豪紳,彼有些資產,家教也嚴,家裡人不肯讓她拋頭露面,她在那綉樓上呆的實在厭煩,便時常偷偷私自出來。正趕上廟會,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她一時玩兒的高興,忘記了時間,再想起來的時候,日已近西山,她就慌慌張張的向家走。

  似是疑心,身後總有個人不緊不慢的跟着她,也不似疑心,當她猛然回頭的時候總見一個少年慌慌張的眼望向別處。家就在不遠的前面,她快步從後門掩入,在關門時,她又偷偷的留了條縫隙向外看。果然是那少年跟着她,少年見她走進院內,竟怔怔的看着門發獃,沒來由的嘆了口氣,就返身離去了。她在門裡卻看的真切,那少年很俊,她在心裡想,就那麼甜了一下,然後又慌張起來,像是怕什麼似的,可又說不出來怕什麼。

  晚飯她並沒有吃到心裡,給家裡人說聲身子不舒服便匆匆上樓去了。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就點上燈燭,找些詩詞來看。那些平素里喜歡的字讀不下去,卻專心看起自己的手來,那雙手在昏黃的燈光下潔白如玉,指甲尖尖的,紅里透着粉色,她越看越愛,雙手相互撫摸了一下,竟是麻麻的,一直麻到了心裡。

  她調皮心起,偷偷的笑着,輕解羅衫。兩隻臂膀如同白藕,她自己看了也是心動,再向下解時,不由得心裡羞羞的害怕,明知屋裡只有自己,也慌張的向四下里看。窗子不知什麼時候已被推開,白日里所見的那少年獃獃的站在窗外看着她。她心裡怕極了,不知道怎麼做,想喊又喊不出。少年似乎比她更害怕,只是看着她,臉上像是被什麼驚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平靜下來,又不知應該去關上窗子,還是怎麼辦,就輕輕的拉緊了衣衫,那少年像被什麼觸動了,就一下子闖了進來,把她抱到了床上。

  她猛然明白過來了,驚聲呼喊起來,少年見已經驚動了別人,就翻身向窗外逃去。

  第二天她知道了那少年並沒有被捉住,而她的名聲也壞了,她知道她若想再嫁個好人家比登天還要難。

  不知怎麼的,她反而時常在心裡想起那少年,想起他獃獃的表情,她想着想着便覺得那少年其實是愛自己的,不然不會冒險深夜去看她。在某一天里她確定那少年一定是深愛她的,就再一次偷偷走出家門,而這一次,她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家。

  一個少女流浪江湖很艱難,若許上天憐惜她,她竟有奇遇,學成了不世掌法,這更增強了找到那少年的決心。那些年她經歷的太多,風霜早已爬上了她的臉龐,而她的心卻還是那一夜的十六歲,不曾改變過。

  當她再次遇到了那少年,知道了那少年名字叫做傅平心的時候,他早已不認識她了,或許是不記得她了吧。她卻緊隨在他身旁,直到有一天打動了他,結成了夫妻。她從沒有告訴他的秘密,有些秘密說出時反而無趣。

  傅平心入軍,她就隨着他入軍,傅平心認識了大哥秦醉,她也便認了大哥秦醉。有時這大哥比她丈夫關心她更甚。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傅平心的屍首,而他們夫妻的兄長醉心客卻從此不見了蹤影,這些年她一直追查秦醉的形蹤,天可憐見終於讓她找到了。

  風滿袖突然邪邪的看着我,高聲喝道:“今天我便來報仇!”說著就出掌向我打來。

  我正聽的入迷,不想她突然發難,情急之下伸手格去,再低頭看她時,她已經死了。

  我懊惱不已,人死不能復生,也實在是沒辦法的事,走進屋裡,看了看地上的秦醉,他確實已經死去多時了,當胸的掌痕還在肌膚上,只是我想不到風滿袖的掌力竟和我差不多,就像我殺死的他,我心想風滿袖真是可惡,是要嫁禍於我嗎?心裡對她的那點愧疚也就沒有了。

  我把他們安葬了,又搜索了一遍陰山,眼看着天氣漸寒,怕是尋不到那種花朵了,心裡想着明年再來尋,就返回來了。

  沈玉珠看了一眼何風帆,慢慢道:“我現在想來,秦醉和風滿袖或許就是中了失魂引。”

  何雲帆道:“你不是說失魂引是因為讓人最心底的害怕才把人逼瘋的嗎?”

  沈玉珠沉吟道:“傳說不一定是真的。”

  她突然臉色怪怪的問何雲帆道:“那你猜的出是誰下的毒嗎?”

  何雲帆笑道:“我猜你並不是去陰山找那種花朵,那種花朵也不一定生長在陰山上,你本來就是去試驗,秦醉那毒是你下的,秦醉也是你殺死的,只是你沒想到一掌就要了他的命。”

  沈玉珠無奈的笑笑道:“那你猜我的毒又是誰下的。”

  何雲帆一怔,焦急道:“你也中了毒了嗎?”

  沈玉珠苦笑道:“就在我殺死風滿袖的時候,我就覺得她笑的奇怪,她竟在秦醉身上提出失魂引的粉沫,最後她揮向我的一掌,我便已經中了毒。”

  她幽幽的道:“我現在才知道,那失魂引其實是把人心引向執着,再也不回頭。”

  她哀哀的看着何風帆,“你就不能離開你的妻子嗎?這些年你可真正知道我的苦處?我的年華正在老去,你還有家可以回,我的家又在哪裡?以後的以後就讓我飄蕩在這天地間嗎?”

  何雲帆聽的心驚,卻不敢回言。

  沈玉珠臉上突然現出一種淫蕩氣來,走向傅平心,邊走邊脫下衣衫,膩聲道:“帆哥,你是喜歡我的是不是?你和我一起走吧,走的遠遠的,讓別人再也找不我們,我去殺了你妻子和你兒子好不好?

  何雲帆覺得一股涼氣直衝頭頂,艱難道:“妹子,你是怎麼了,莫不是瘋了嗎?”

  沈玉珠大聲尖笑道:“是!我是瘋了!今天我就殺了你,讓你永遠也不要離開我!

  此時她已衣衫盡脫,抬腿揮掌處風光綺麗,何雲帆只是閃避,怕真的傷了她,一股氣息直撲入他的鼻腔,沈玉珠倏然停身不動,大聲笑道:“你也中了失魂引,就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吧!”說著反掌向自己頭頂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