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他一頭撞開宿舍的門,把睡在門口的男生A嚇了一跳——已經熄燈了,房間里黑乎乎的。A在蚊帳里大聲問:“誰?”
“我,尹學軍!”
“怎麼了?”
“樓道里吊著一個人!”
A愣了,沒說話。
睡在窗下的男生B被吵醒,他在蚊帳里不耐煩地說:“那是我晾的衣服。”
尹學軍軟軟地靠在牆上,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他發現屋裡的晾衣繩上也掛着一身衣服,它吊在半空中,黑乎乎,輕飄飄,越看越陰森。
他站直了身子,小心地繞過它,摸黑鑽進蚊帳,在床上躺下來。他沒有脫衣服。
A和B很快都睡著了,發出一粗一細的鼾聲。隔壁的水房有滴水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尹學軍睡不着。在失眠狀態下,強行閉上眼睛是一種體力勞動。他一睜開眼就能看見那掛着的衣服。
那是一套西裝。
看上去,就像一個人高高地吊在那裡,他沒有腦袋,沒有雙手和雙腳。
尹學軍猛地坐起來,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穿墨綠色上衣黑燙絨褲子的葛冬是葛冬嗎?
7不是自殺,不是他殺,是誰殺?
第三天晚上,A和B到隔壁去打牌,只剩下尹學軍一個人。
昨天,尹學軍對他們講述了昨天的經歷,並且叮囑他們,從此,誰也不要在房間里掛衣服。
那套西裝是A的,A把它摘下去了。
此時,尹學軍躺在床上,凝視天花板上那盞蒼白的吊燈。
他知道,那個上吊的人已經跟他回來了。他那長長的身子就附在懸挂的衣服上,衣服摘了,它就附在那個吊燈上……
突然,有人敲門,他一下就坐起來:“誰?”
“我。”是姜春梅。
“你有事嗎?”
“葛冬來了。”
“他來幹什麼?”尹學軍警覺地問。
“他帶來了公安局那邊的消息。我們都在操場上,你下來吧。”
“好,我這就下去。”
尹學軍走出宿舍樓,拐個彎,來到了學校的操場。
平時,總有男生在這裡踢球,今晚卻沒有,影影綽綽只有兩個女生,坐在操場外的一條長椅上,低聲聊着什麼。
遠處的草坪上有幾個黑影,其中一個對他喊:“尹學軍,過來!”
他快步走過去。
葛冬、姜春梅、小小坐成了一個三角,尹學軍走到他們跟前,沒有坐,他站在葛冬旁邊問:“公安局查出什麼了?”
葛冬獃獃地說:“那個人是姚三文。”
姚三文跟葛冬、小小、尹學軍都在同一個大院住。後來,姚三文的爸爸調到了水利局,搬走了。姚三文也在那個專科學校學醫,和葛冬在同一個宿舍,他們都住校。
尹學軍吃驚地問:“是他?他死了?”
葛冬說:“法醫說,他的死亡時間是兩天前。”
姜春梅插了一句嘴:“那就是說,昨天滾下來的那塊石頭不是他蹬下來的?”
葛冬說:“我早說過,是風刮下來的。”
尹學軍似乎不關心姚三文的死,只想着自己,他說:“不過,那塊石頭肯定是他上吊時踩過的!”
葛冬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警察在現場搜索了半天,找遺物什麼的,我也跟着四處看了看,那附近再沒見到一塊石頭。”
“他為什麼上吊呢?”姜春梅問。
“警察也搞不清。姚三文在家裡是個好兒子,在我們學校是個好學生。兩天前,他不見了,我們都以為他回家了……誰能想到,他弔死了!”
“是不是被哪個女孩拋棄了?”姜春梅又問。
“我了解他,沒有這回事。”
“會不會是因為網戀呢?”
“他從來不上網。”
“他沒有留遺書?”
“沒有。”
“這不像自殺……”
“從哪方面看,他都不可能是自殺。”
“那就是……他殺?”姜春梅有點害怕了。
“他沒有任何仇人,誰殺他!”
“怪了。”
一陣風吹過來,小小抱緊了肩膀。今天,她沒說一句話。
8兩個吳小美
葛冬突然說:“還有一件怪事……”
三個人的眼睛都轉向了他。
“那棵樹的另一面,還有一行字——吳小美之墓。”
一直緘默的小小突然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其他三個人一致看她。
小小姓吳,大名叫吳小美。
葛冬接著說:“從痕迹上看,吳小美之墓那幾個字很舊了,是很多年前刻的。”
“這個吳小美是誰呢?”尹學軍盯着小小的臉,聲調卻像自言自語。
“不知道。”葛冬說。
“多年前,那棵樹上一定還弔死過一個女人……”姜春梅說。
“公安局查了,鳳黃縣從來沒有一個叫吳小美的女人弔死。”葛冬說。
小小抖得越來越厲害了。
尹學軍依然盯着小小,眼神里充滿了懷疑。
“小小,你怎麼了?”姜春梅問。
“沒,沒怎麼。”
“你好像病了?”
“有點不舒服……”
“那你回宿舍吧。”
“好的。”說著,小小站了起來。
“用我送你回去嗎?”姜春梅說。
“不用。”小小說這話時,頭都沒有回,快步朝宿舍樓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姜春梅說:“小小怎麼了?”
葛冬說:“可能因為樹上的那個死人跟她重名……”
尹學軍一直望着小小消失處,沒有說一句話。葛冬剛說那棵樹上還刻着“吳小美之墓”時,他就陡然想起:小小經常在課堂上畫樹,畫各種形態的樹……
這件事讓他越想越 。
9吳小美無處不在!
尹學軍一直在苦思冥想:姚三文為什麼要上吊。
一個人自殺,選擇投海,割腕,吃安眠藥,甚至墜崖,都不會讓人如此害怕。哪種死法能讓人直接從人變成惡鬼?只有上吊,非常直觀。
尹學軍相信,如果那棵樹上真的弔死過一個叫吳小美的女人,那麼,這個女人一定變成了惡鬼,姚三文就是被她勾去魂魄害死的……
可是,公安局為什麼查不到?
尹學軍懷疑她已經死去幾十年了,那時候自己還沒有出生。
從此,他經常有意接近一些本地的老人,打探鳳黃縣是不是曾經有一個叫吳小美的女人——所有人都說,沒聽說過這個女人。
一次, 老師帶着學生到南山寫生。
他們是坐一輛伊維柯去的。南山在北山的相反方向,也很近,那裡有一條細細的河,還有很多漂亮的樹。
在車上,學生們又說又笑,很興奮。大家在做腦筋急轉彎,一個人從飛機上跳下來為什麼沒摔死之類。
尹學軍靠窗坐着,一言不發。姜春梅坐在他旁邊。
“你還在想那個姚三文?”
“沒有。”
“那你就是在想吳小美。”
小小坐在他們前面,她聽姜春梅說她的名字,轉過頭看了一眼。
“我早把那件事忘了。”尹學軍說。
“南山不會再有那樣的事了,高興點。”
“我挺高興的。”
一個男生大聲說:“我給你們出個謎語——有個女人弔死在家中,半個月之後,鄰居才發現。警察趕到后,發現她腳下沒有任何踩踏的東西……你們說她是自殺還是他殺?”
“他殺。”一個笨蛋當即下結論。
“錯了,她是自殺。”
“可是……”
“她腳下踩着一個冰塊,冰塊一點點化成了水。”
尹學軍突然吼了一聲:“你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那個出謎語的男生說:“你不猜就算了,嚷什麼?”
A了解內情,趕緊打圓場:“我出一個吧。有個女人在房間里洗棗……”
到了南山,學生們都下了車,尋找各自的位置。
尹學軍選了個遠一點的地方,坐下來,用雙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搭成方框,取了一處景,然後支起畫板,開始畫草圖。
他有些心不在焉。
山風從背後吹過來。
他畫著畫著,感到脊梁骨好像有些涼。
他移了移身子,用一棵樹榦擋住了山風,繼續畫。
畫了快一半的時候,他又感到脊梁骨發涼。他覺得有點怪,就回頭看了看,他的頭皮一下就炸了!
樹榦上有一行陰森森的字,差點撞在他的眼睛上——吳小美之墓。
這行字歪歪扭扭,看得出,已經刻了很多年,就像要長平的醜陋的傷疤。
尹學軍猛地抬頭朝上看去,一根粗壯的樹枝橫在頭頂,好像專門為上吊的人長的。上面並沒有人。它太適合掛一根繩子了,幾乎是一種誘惑。
尹學軍站起來,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在默不作聲地作畫。
他低頭收拾了畫具,快步朝姜春梅走過去。
姜春梅說:“尹學軍,你怎麼了?”
他坐在她身邊,大口喘着氣說:“我又看見她了……”
小小離姜春梅不遠,她敏感地朝這邊看了看。
周末,姜春梅約尹學軍到公園去玩。
姜春梅可能對葛冬的痞氣產生了反感,她和葛冬的關係似乎越來越疏遠了,她對尹學軍倒親近起來。
尹學軍不敢肯定,姜春梅是喜歡上了自己,還是感覺到他最近有些異常,出於女性的體貼,在照顧他。
兩個人走在一片樹林中,姜春梅說著一些逗他開心的話。
是個陰天,樹林里有點暗,除了他倆,再沒有一個人。
尹學軍說:“下雨了。”
姜春梅抬頭看了看,說:“沒有啊。”
尹學軍也抬頭看了看,說:“有一個雨點落在我頭上了。”
姜春梅伸手接了一會兒,說:“哪來的雨?”
尹學軍遲疑了一下說:“咱們還是回去吧。”
姜春梅說:“你總是一個人憋在宿舍里,時間長了,心要發霉的。”
尹學軍靠在一棵樹上,淡淡笑了笑,說:“總出來,就不怕心風乾了?”
姜春梅也笑了:“討厭。”
尹學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站直身子,回頭看了看。樹榦上除了干硬的褶皺,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
“沒,沒什麼。”
姜春梅朝後望了望,說:“我買兩瓶飲料去。”
“我去吧?”
“不用,你等我就行了。”
姜春梅說完,朝回走去。樹林邊上有一個售貨亭。
尹學軍慢慢朝前溜達。
他的眼睛閑閑地在樹林中瞄來瞄去,突然瞪大了,路邊的一棵樹上,又出現了那行字——吳小美之墓。
他朝上看看,在陰鬱的天空中,一根粗壯的樹枝平平地生長着,正在等待什麼。
尹學軍似乎不再害怕了,他望着那根橫生的樹枝,眼中竟然有幾分痴迷……
隱隱有個聲音在叫:“尹學軍——”
他回過頭,看見一個女孩遠遠地走過來。她好像在笑。
他一時想不起這個女孩是誰。
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她不是姜春梅,是小小。
他死死地盯着她,她笑吟吟地一步步走過來。
10吳小美說吳小美在徘徊
小小笑吟吟地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尹學軍問。
“A說你倆到公園來了,我就來了。你們怎麼不帶我?”
“我們……”尹學軍不知道說什麼。
“剛才,你在這裡傻傻地看什麼?”
“沒看什麼。”
“我喊了你幾聲,你都沒聽見!”
小小一邊說一邊朝兩旁的樹上看去,很快她就看到了那行字,一下張大了嘴巴。尹學軍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她轉頭看了看尹學軍,驚駭地問道:“這行字又出現了!”
“是的,又出現了……”
這時,姜春梅跑過來,她的手裡拿着兩瓶飲料。
“小小,你怎麼來了?”她的眼裡明顯有一種隔閡。
“你看!”小小指了指那棵樹,目不轉睛地看。
姜春梅看了看,也愣了,疑惑地看尹學軍。
尹學軍盯着小小,低聲說:“她是來找我的。”
不知道他說的是樹上的“吳小美”還是面前的吳小美。
小小轉頭問他:“你說誰來找你?”
尹學軍朝那行字揚了揚下巴:“她。”停了停,他又說:“前幾天,我在南山寫生時,這行字曾經出現在我背後的樹榦上。”
小小說:“也許,這個叫吳小美的女人死前很猶豫,她一直在徘徊,先後選擇了幾棵樹,又都改變了主意……”
尹學軍突然說:“你對她太了解了。”
這天夜裡,尹學軍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在夢中,他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山谷,又看到了那棵不吉利的樹。
樹上吊著一個人,勾着頭,背對着他。
他轉身想跑,可是,後面卻變成了萬丈深淵,他差點跌下去。
他在懸崖邊上站穩了,轉過身來,緊緊盯住那個人的背影——墨綠色上衣,黑燙絨褲子,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陣大風刮過,吊在樹上的人被吹得轉動起來,漸漸把正面朝向了尹學軍——是個女的。她的腦袋上披着亂糟糟的頭髮,隱隱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是小小!
那陣風刮過去之後,她說話了,聲音低低的,啞啞的,被繩子勒得透不出氣來:“你……認……出……我……是……誰……了……嗎……?”
11姚三文碰了一塊不該碰的石頭
如果那塊石頭正巧是姚三文上吊時蹬落的,尹學軍也許還不會這麼害怕。可是,他們進北山的時候,姚三文已經弔死兩天了。
那麼,那塊石頭是怎麼滾下來的呢?
想着想着,尹學軍漸漸明白了——它是在為那個叫“吳小美”的女人尋找下一個目標!
他一直在執著地打聽,到底有沒有吳小美這個人。
他甚至通過一個人在公安局戶籍科查過,除了小小,全縣再沒有一個叫吳小美的。
越找不到她,尹學軍越恐懼。
他懷疑,有一天小小因為什麼事想不開弔死了,在樹上掛了一夜,第二天蒙蒙亮,她自己解開繩索,跳到地上,一點點把舌頭縮回去,梳了梳頭,又回到了鳳黃縣城,回到了學校,回到了他們身邊……
他提心弔膽,一天比一天神經兮兮了。
白天走廊里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天黑之後有人輕輕敲門,半夜裡宿舍里的同學起夜……都會讓他的心縮成一團。
這天,學校請來一個參加過聖保羅美術大展的畫家座談,還沒有結束,尹學軍就一個人離開了。
他剛剛走出梯形教室的門,後面就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嚇得一哆嗦。
回頭看,是葛冬。
他神秘地說:“我知道姚三文是怎麼死的了……”
“嗯?”尹學軍馬上盯住了葛冬的嘴,他希望聽到這樣的信息:姚三文之所以自殺是因為半個月前被班主任侮辱了一頓,或者是到醫院檢查發現染上了性病……
葛冬壓低了聲音,說:“因為他碰了一塊不該碰的石頭……”
12另一個野遊故事
三個月前,葛冬帶姚三文去過北山。這個年齡充滿好奇,專門想去不該去的地方。
到了那個黑洞洞的隧道前,兩個人誰都不敢第一個走進去。
葛冬首先打起了退堂鼓:“咱們……回去吧。”
姚三文說:“都走到這裡了,怎麼能半途而廢呢?”
他朝裡頭看了看,又說:“咱們玩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走在前面。”
葛冬同意了。
第一次姚三文出的是石頭,葛冬出的也是石頭,不分勝負。
第二次,姚三文出的還是石頭,葛冬出的也是石頭,又一次不分勝負。
第三次,姚三文和葛冬互相看着對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們同時伸出手來——姚三文出的還是石頭,而葛冬出的是布。姚三文輸了。
葛冬幸災樂禍地說:“你三次都出石頭,肯定要輸的。”
姚三文說:“沒什麼了不起,我先走!”
說完,他一頭就鑽了進去。
葛冬知道,姚三文表面上勇敢,其實他膽子最小。
葛冬隨後跟了進去。
兩個人走出了那條黑暗的隧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從那時起,姚三文似乎有些輕狂了,他一直走在最前面。
他們下了那條羊腸小道,又爬上那個平緩的山坡。
他們看見了一塊平地,後面的山勢突然陡峭起來。
那塊平地上,長着一棵孤獨的樹,看起來它年齡很大了,又高又粗,葉子密密匝匝,深不可測。
樹的周圍是茂密的荒草,還有一堆石頭,好像有人曾經要踩着它們摘到樹上的什麼。
姚三文像猴子一樣爬了上去,踩着那堆石頭,去抓那根橫生的樹枝,卻夠不着。
葛冬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他。
他跳了幾下,還是差一點。最後,他爬下來,四處看了看,終於看見荒草叢中扔着一塊石頭,他把它搬起來,摞在最上頭,又一次爬了上去。
葛冬突然喊了一聲:“別動它!”
這時候,姚三文已經爬上去了,他轉過頭來說:“怎麼了?”
葛冬的眼裡閃出恐懼的光,他說:“你快下來!”
姚三文左右看了看,好像感覺到有什麼不對頭,他麻利地爬下來,來到葛冬跟前,:“你一驚一乍的,到底怎麼了?”
葛冬想了想說:“沒什麼……”
“那你喊我幹什麼!”
“我們還是離開這兒吧。”
“為什麼?”
“我覺得這個地方有點喪氣……”
“喪氣?”
“你看——” 葛冬隔着姚三文,膽怯地朝那堆石頭指了指。
“那是石頭啊。”
“你看那像不像上吊的地方……”
姚三文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嘴上卻說:“我才不怕呢。”
然後,他徑直走過去,圍着樹轉了一圈。他被樹榦擋住之後,卻沒有閃出來。
葛冬等了一會兒,小心地走過去。
他看見姚三文愣在了那裡,突然驚恐地叫起來:“這裡真的弔死過人!”
接着,兩個人撒腿就朝山坡下跑。
他們氣喘吁吁地跑下山谷,又順那條羊腸小道跑到隧道前,這才停下來。這時候,姚三文的臉色已經像紙一樣白了。
“那棵樹上刻着一行字:吳小美之墓。”
“看來,那裡確實弔死過人……”
“完了,我搬那塊石頭了……會怎麼樣?”
“老輩人總說,弔死鬼踩的東西不能碰……”停了停,葛冬又小聲說:“剛才,你三次出的都是石頭……”
姚三文煩躁地說:“閉上你的烏鴉嘴!”
那天回來,葛冬先走進了隧道,姚三文走在後面。他的脊梁骨一直發冷。
他倆在同一個宿舍。
當天晚上回來,姚三文的神色一直很難看,看見寢室里掛的衣服,顯得極其恐懼。受他的暗示,葛冬也害怕那吊在半空的衣服了。
寢室里其他同學不知道怎麼回事,趕緊把衣服摘下來。
夜裡,姚三文把蚊帳擋得嚴嚴實實,藏在裡面,沒有一點聲息。
葛冬好不容易睡著了,半夜裡卻被驚醒了。他猛地睜開眼,看見姚三文影影綽綽坐在蚊帳里,指着房頂,大聲叫着:“把那件衣服摘下來!”
晾衣繩上根本沒有什麼衣服!
葛冬的頭髮都豎起來了,他急忙打開燈,說:“姚三文,沒有衣服!你怎麼了?”
姚三文隔着蚊帳盯着他,冷靜地說:“別吵,是幻覺,是幻覺!”
“對了,是幻覺!”
姚三文似乎又清醒了幾分,他低聲說:“是做夢,我做夢了……”
就這樣,每天半夜他都要坐起來,指着房頂驚恐地大叫:“把那件衣服摘下來!”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三個月。時間長了,葛冬就不害怕了。
這一天夜裡,沒有月亮,寢室里一片漆黑。
大約半夜時,突然,葛冬看見姚三文的蚊帳慢慢撩開了,他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葛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緊盯着他,想看看他要幹什麼。
姚三文沒有走出去,他一步步走到了葛冬的床前,停下來,慢慢彎下身,把臉貼在葛冬的蚊帳上。
那張蒼白的臉在漆黑的夜裡顯得十分恐怖。
葛冬抓着被角,連氣都不敢喘了。
突然,姚三文說話了,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怕別人聽到:“葛冬,走哇,咱倆去北山……”
葛冬抖了一下,說:“深更半夜,你去北山幹什麼?”
“……去找她。”
“她是誰?”
“吳小美,她在等着我。”
“不,我不去!”
姚三文失望地嘆了口氣,直起腰來,輕輕地說:“那好吧,我一個人去了……”
說完,他直着身子走到門前,無聲地拉開門,走出去,又無聲地把門關上……
葛冬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想起昨夜做的夢,他依然感到不寒而慄。
寢室里安靜極了。他忽然意識到,昨夜裡姚三文沒有叫,他第一次睡得這樣踏實。想到這裡,他朝姚三文的床上看了看,發現他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人卻不在。
他從來沒有這麼早起來過。
最初,葛冬以為他上廁所了,可是,等了半天,還是不見他回來。
姚三文一直沒有回來。葛冬以為,他一定是受了刺激,離開學校,回家了,到父母身邊休養幾日。
兩天之後,還不見他的影子。
葛冬想起自己做的那個怪夢,漸漸明白了,姚三文就是在那天夜裡出走的,他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看到姚三文出了門,於是才做了那個夢!
他對班主任說了這件事,班主任立即向學校領導反映了這個情況,學校領導馬上給他家打電話……最後報了案。(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