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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承諾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1換屆的話題熱烘烘的,攪得人昏頭耷腦。過細一算,馬里走出這院子下鄉當財政所長已經三年零三個月,輪也該輪到他調回市局機關當科長了!晚飯後,他心急火燎地開上那輛破車從鎮上趕回來,找女朋友商量調動的事情。

  女朋友名叫毛妮亞,長得很漂亮,是市電台的熱線節目主持人。兩人談了好幾年了,可毛妮亞總是不讓馬里碰她,說是要等到他調上來才能考慮這事,並讓他去找鮑局長。

  2鮑局長叫鮑和平,是市財政局的一把手,馬里熟悉鮑和平的家就如熟悉自己那個單間一樣。以前,他無事找事來回地跑,幫鮑局長家裡修阻塞的廁所,修太陽能、擦窗戶玻璃。局裡有人叫他鐘點工,他並不惱,覺得鐘點工這個綽號十分親切,嬉笑中有一種優越感。

  鮑和平慢慢從房間里走出來,精瘦的個頭,凹陷的眼睛,但眼光犀利。他仰起頭也不看他,只用鼻子嗯了一聲,呼出一股威嚴的冷氣,然後在馬里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馬里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直截了當地向局長說明了來意。

  鮑局長說:“你的財政所長不是幹得挺不錯的 ”

  馬里從平易近人的問話中,一下看到了希望,說:“我還是要求回局機關工作!你高升了,再哪個照顧到我 說不定一生都調不回來了。”

  鮑局長居然笑起來,說:“你想回來,你說,回來搞么事合適 ”

  “要求不高,就接趙科長的班。當個科長唄!”

  鮑局長的臉像變戲法似的陰沉下來:“換屆的時候,埋頭干好自己的工作!不要瞎跑,市長不是要你們斛山鎮修好到避暑山莊的路么,你協助鎮長修好路再說。”

  鮑局長同意的事向來不正面回答,總是以警告的方式作為潛台詞表示同意。

  市長、鮑局長陪同一位外商從避暑山莊下來,途經斛山鎮的街道時,外商碰巧心臟病發作,怪路不好,投資環境太差,草簽一個億的投資翻臉不認賬了。正值換屆,這路出事了!市長大發雷霆,指着鎮長罵:“因為鎮上的街道不平而斷送一億的投資,你們是斛山鎮的罪人!是佔著茅坑不拉屎的蛆!一個月鋪不好路全都辭職!”

  幾天來,鎮長像一隻急得發瘋的猴子,跑進財政所抓耳撓腮,說:“馬所長,這路修不好,你我都要辭職,辭職事小,你要是進不了城事就大了,真他媽的倒了八輩子的霉,這樣吧,錢你負責,工程組織我負責。”

  正在這個時候,毛妮亞來電話,說她們下午要來,市長帶着財政局、交通局和新聞單位,來斛山鎮現場辦公。毛妮亞說:“我這熱線熱到你斛山鎮來了,市長還要求各單位的頭頭們,輪流上線親自跟聽眾對話……厲害着呢!另還告訴你一個秘密!聽人說趙科長快成你的頂頭上司了,要當副局長了!”

  “扯淡!人家當副局長關我屁事 ”馬里話雖這麼說,心裡卻緊得很。

  3立秋過去了,太陽曬得頭皮發燙,最適宜修路鋪瀝青了。

  而毛妮亞急着給他驚喜,那是取消規定禁區的意思!晚上,馬里沒有去找毛妮亞,隨後幾天也沒有去;路修得快調回局裡也就快,不在乎這一時半刻。馬里打電話慷慨大度地謝謝毛妮亞的美意,答應等路修好了,再慢慢吞噬你這盤中之品吧。但毛妮亞照樣一天幾個電話,埋怨他再不回來,這盤中之品乾脆送給人家吞噬掉完事。他說千萬保鮮下來留給他,誰巴不得這路是眨眼之間的事呢。

  按預算計劃,資金的缺口又讓鎮長火燒屁股一樣,不得已,便大膽決定向單位和農戶集資。

  “修路進展很快,開始澆油了。除了財政所自籌的那點錢外,上面的錢還沒有到賬,就是到賬也有缺口!工程催得緊,正等着市長批的那些錢呢 ”

  “找市長簽字去了,你再催催交通局,修路要抓緊。”

  吃完晚飯,馬里又打電話問鮑局長:“市長的錢批下來沒有 ”鮑局長非常高興地說:“你在催我的命是吧 批了,明天來辦吧!”到了晚上十點,他再打電話問鮑局長明天在不在辦公室 鮑局長反問:“我不在,你能辦撥款呀 ”馬里就這樣不停地給鮑局長打電話,只不過用這種方式再去覺察或者印證自己的踏實,探明自己調動的事!而毛妮亞呢?樂此不疲給他打電話,毛妮亞又來電話狂喜地說:“市裡到處都在議論換屆,一個個綠頭蒼蠅到處鑽。他們說鮑局長是副市長人選,鐵定!趙科長好狠呢,升副局長!官方消息,他一升,那科長就是你的!肯定是你的!今天一定得回來!你回一趟啊!我給你!”

  那清脆的聲音微微在顫慄。馬里按捺住內心的一陣狂蹦亂跳,他總覺得調回局機關當科長無非就是這幾天的事。一個人升職,越是傳說才越顯得真,這現象不由得不信。但最後沒有得到鮑局長明確表態之前,心裡仍是晃悠悠的很不踏實。第二天,馬里決定回市區了。

  在去見毛妮亞之前,他先去了鮑局長的辦公室。辦公室在五樓,空蕩蕩只有幾張硬板椅,有一張上面還堆滿了文件。不用文件櫃那是為了節約,因為文件看完後有專人保管,何必裝腔作勢的擺柜子呢

  鮑局長辦公室很多人,無非都想在換屆之前多要一點錢,勸他現在還是局長有權就多批一些錢,等當上副市長了,再批錢那就不方便了,等等。

  鮑局長笑逐顏開,特別開心,好像升任副市長已經塵埃落定似的。

  這時候,趙科長搶先一步走進來,把個文件擱在鮑局長面前,說是市長批給電台五萬塊錢裝空調設備的。鮑局長連文件看也不看就批評起來:“你是不是財政的科長 瞎起鬨!電台每年預算打得足,買幾台空調還找市長 叫他們來看看我這兒裝沒裝 沒裝就死人了 ”

  “市長簽字了,不給不好吧 ”

  “哪不好 財政的錢是市長的?也還得講個實際嘛!”

  趙科長哭喪着臉悄然地離開了。

  鮑局長又朝馬里說,市長把修路的錢批了,找趙科長去辦吧!見馬里一動不動又立即說:“快去呀,你那點事我曉得!”

  如同晴天打雷,震得馬里思維混亂!一邊戰戰兢兢出門,一邊跟孩子一樣竟然開心的嘟囔:“一點事……點事 那是天大的事!”

  現在,一切都明朗了!說得夠清楚了!鮑局長的辦事風格,除非不說,說了就按說的辦,決定下的事沒誰阻擋得了的!也就是說,馬里回到這棟辦公樓已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4趙科長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他往椅背上一靠,環視眾人,用極具煽動力的語言說:“我這把年紀啥都不想,從一個放牛的,混到這樣也算虧了祖墳山的風水。不過,老張早應該換個管錢的科,你說對不對 老李跟隨我這多年當副科,實在委屈了你,再不當科長老天也不容!……只怪我沒當上局長!”

  這些人在局機關都是趙科長的跟隨者。叫張濤、李濟源的兩人,一聽到他這麼說,立即臉紅脖子粗像打架拚命的公雞。一個是科長,一個是副科長,平時藉助趙科長兩肋插刀的權力,或多或少給他們辦些私事,因此有點惟命是從的意思;眼下換屆,像着魔似的經常集成一堆,深入透徹地剖析人事變動的蛛絲馬跡,他們也都跟馬里一樣巴不得接替趙科長的位置,但趙科長的話卻點燃了他們心中的妒火。

  張濤說:“我們拿出吃奶的勁,也要把你推上去!現在,有個跡象,馬里那傢伙聽說跑得有些勤,他是鮑局長下派到基層的,大學生,年輕,恐怕不能等閑視之。”

  趙科長暗笑,說:“今天電視台的行風熱線你們聽了沒有,裡面牽涉到斛山鎮濫收費的事,這裡面大有文章可做啊……”

  正說著,門開了。馬里突然的出現讓趙科長收住話頭。這些人像躲避瘟疫似的,一個個起身溜走了,唯獨李濟源怒氣衝天還坐着不動。他原本就這個科的,趙科長手下的副科長,自然有一百個不走的理由。趙科長把他們送出門,站在外面走廊上嘰嘰咕咕好半天。

  一會兒,趙科長走進來對馬里“嘿嘿”一笑,像缺少潤滑油的門軸似的發出“呀呀”兩聲,刺得人忍不住要打寒噤。他陰陽怪氣地說:“馬大所長好啊!這次有戲吧 肯定有!也應該有!你這個鐘點工是不會白當的!又年輕,又是基層幹部,得天獨厚啊!”

  突然,聽到身旁“噼啪”一聲巨響,李濟源一下把座椅摔倒在他的面前。接着,雙腳往上一跳,好像一個潑婦罵街一樣:“狗雞巴日的!捅他祖宗十八代!搶佔位子,老子跟他拼了!”

  馬里的臉倏地一陣紅一陣白!他實在受不了這樣指桑罵槐。但他不得不裝模作樣地拍起馬屁來:“趙科長德高望重,就是一個當副市長的料。”

  趙科長的情緒立即轉變了,憤憤然地回答:“我有那大的野心 只想幹個副局長什麼的。我鞍前馬後的跑,鮑局長批評我以權謀私,向外單位安排人啊!向人家索賄啊!算了不說……這換屆,請客送禮很正常,總得花點錢吧!你來得正好,中午約了一幫人你也得去!順便把單買了,財政所報銷嘛。行不行!”

  這不是公開索賄嗎 鮑局長深惡痛絕的就是這個。馬里驚嚇過後,還是決定去買單,這個時候他是不能得罪趙科長的。下班后,他跟隨着趙科長前往洪福大酒店。

  走進大廳的電梯口,毛妮亞忽然鑽出來,喜笑顏開地打着招呼,直朝着馬里的前面挪動身體。當她擠過趙科長時,毛妮亞突然發出一聲尖尖的怪叫。

  馬里猛轉頭看過去,一隻手正飛快從毛妮亞的胸脯上往下滑。那是趙科長的手,絕對不會錯!他還裝腔作勢地責怪她怎麼不小心把腳踩了!動作之快,讓電梯內所有人面面相覷,到底是誰把誰的腳踩着了呢 毛妮亞的滿臉喜悅一下換上了滿臉慍色,通紅着臉,圓睜着鳳眼,厭惡和憤慨地瞪着趙科長的後腦殼。

  馬里驚呆了,怔怔地握住毛妮亞顫抖的手,他怎麼也不相信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在他的眼皮之下騷擾自己的女人!在平時,他會照着他的後腦殼砸上去一拳;可是,現在款子沒撥,自己沒調回,只得再一次忍氣吞聲了!

  5第二天八點鐘,馬里就在趙科長的辦公室等着。趙科長姍姍來遲,走進辦公室只跟馬里點點頭,打開易拉罐的茶葉泡上一杯茶,然後坐下來習慣性地翻翻報紙,嘴上卻說:“修路的錢等兩天行不行 市長批了,局長也批了,莫性急嘛!你也知道,這是專款,年初沒有預算,需要資金調度呢。”

  馬里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奧妙,有錢說沒錢,沒錢可以調度,調度要看對象,不想撥的錢總有說不盡的理由;市長局長只管簽字,撥不撥得出去又能奈何 這就是財政局的科長!俗話說財政是爹,銀行是娘,這其中的道理太深了!莫說是外單位來撥錢,就是一個系統的馬里,現在也不得不低三下四差點喊一聲爹:“親愛的趙科長!你就把這錢先撥了吧!請客的單也買了,總得給我面子咧!”

  趙科長定眼望着他,卻不露怒色地回答:“要這麼說,那單退給我,給我,多少錢 ”

  馬里惦記修路的事,關係早點調回局裡的事。他滿臉通紅的什麼也不顧了,好像街頭的破衣爛衫的乞丐:“你行行好!行行好!把錢撥給我吧,工程正等着急,等着!如果進度、質量跟不上有責任的!”

  “把單退給我吧,好不好 撥錢還得等幾天。”

  這種情況,再花費口舌也是白搭。馬里氣沖沖地趕回斛山鎮,向鎮長說明情況。鎮長急紅了眼,說,錢下來不了怎麼辦,總不能讓工程停下來,趕快增派人力催收集資款。那幾天,聲勢浩大的收錢隊伍,把斛山鎮攪得雞飛狗跳。

  自從上次離開毛妮亞以後,馬里很少接到她的電話了。在第三天的晚上,他惦記着又趕回市區去探個究竟。財政局大院門的燈,依舊是一片慘白,無數只小蟲子纏繞着燈前不要命的飛,老吳依舊孤獨地坐在外面,似乎猜測這次換屆何時才能結尾

  馬里停下車走過去,老吳立即跑進值班室掇來一把椅子,高興地說:“馬所長很忙吧 好幾天不見你回來了!”他依然欠欠身子,雙手接過馬里遞上的煙捲點燃,猛吸一口又說道:“你曉得不 這段日子,局裡連上班也找不着人,鮑局長都發火哩。今天下午,開了局機關的幹部大會,把我也叫去參加了。會上點名批評了好幾個人。”

  老吳只顧吸煙,好像賣關子似的停頓下來。

  馬里忍不住地問:“都有誰呀 ”

  “張濤、王朝一、李濟源、還有……趙科長。”老吳把聲音壓得很低。

  馬里不禁暗自歡呼,問:“就這幾個 ”

  “就這幾個。鮑局長真是鐵麵包公,說你們把事情都壓着,請客喝酒,整天躥上躥下,人家就提拔你呀 我看未必!當時趙科長不服氣,站起身頂撞鮑局長。說這次換屆之時,誰沒個活動 我不找你,我在財政局像蘿蔔一樣沒人拔 有拔的誰願意去找 講民主沒錯,不拉攏民意,誰給我投票呢 會後,有人稱趙科長是英雄虎膽,講了大家不敢講的話!這鮑局長人也太直,下午就有人去紀委告他。”

  (上接10版)  馬里怔住半天,胸脯劇烈地起伏着,咽喉中連續發出呵呵的喘息。他猛一抹嘴,踉踉蹌蹌地朝院內奔跑,一邊跑一邊罵道:“狗日的!太陰毒了!告他 有什麼可告的 老子倒要問問!”

  老吳嚇得怔住了,忽然醒過神飛快地追上去,一把拉住馬里百般的勸慰開導。馬里認為這不是告鮑局長,而是在阻撓他調回當科長!

  老吳說:“馬所長,你這麼一鬧,讓鮑局長怎麼辦 那不是把他送上樹梢了 ”

  這話很見效,很在理,在換屆的關鍵時刻,鮑局長的處境極其難堪。人家只要在這個時候無中生有地告上一狀,哪怕你再過硬,上面也會重新考慮你鮑和平副市長人選的!這樣的事難道還少嗎

  恰好這時,馬里的手機響得驚心動魄。

  鮑局長在電話中怒吼:“你跑哪去了 修路的集資怎麼收的 收得人家嗷嗷叫,告狀告到省長那兒!告到市長那兒,告到熱線那兒!說財政為了修路,為了政績,又不拿錢,不顧農民死活亂集資,趕快停止!”

  馬里不停地嗯嗯哦哦后,辯護說:“集資是鎮委的決定,財政所是執行人。要怪就怪那個趙太監,不撥款,他把修路的錢,壓着不辦!”

  鮑局長打斷他的話說:“明天上午九點,你在斛山鎮等我,我要現場辦公。”

  6第二天上午九點,一個突發事故將馬里擊昏了。

  嶄新的瀝青路面,平展而又滑潤地閃動着光澤。街邊剩下的小石子堆旁,一大群人冒着雨,驚恐萬分地站在那裡,傳遞着剛剛目睹的一幕慘劇。人們正在清理街道上的鬆土和小石子,忽然從市區方向飛速駛來一輛黑色本田車,這時候,停在左邊路上的翻斗車後面突然走出來一個人,本田車為了躲閃那個人,司機把方向盤往左一打,只聽“嘭”地一聲巨響,撞上翻斗車了!

  慘不忍睹!車頭扁了,擋風玻璃碎了,司機受了重傷,鮑局長嘴裡咕嘟嘟地噴着血……

  馬里的雙眼模糊一片,失去重心似的跪倒在地,雙手在那粘稠的血塊上撫摸了許久,低垂着頭抽搐了許久。

  馬里買個特大的花圈去了殯儀館。殯儀館混亂不堪,胖老婆領著兒女哭聲震天,鮑局長仍舊靜靜地處變不驚地躺在那裡。過去的種種情形塞滿馬里的大腦,那毛巾清洗鼻子的動作,心領神會答應着他的請求,還輕鬆地調侃:“你那點事我知道!”

  鮑局長的老婆紅腫着眼睛,見了馬里,說:“小馬,有些人就巴不得老鮑早死!嗯,巴不得的。老鮑不讓你來家裡,是怕人閑話,影響你的前途啊!”

  馬里恍然大悟地流下淚來。想起過去的一切,比如派他下鄉,比如不給他開門,比如在工作上跟他挑擔子!這些完全像擺八卦陣竟讓人弄不明白,等什麼時候弄明白了恐怕人也就老了!這時候,門衛老吳大大方方地走進來,極其傷心地說:“鮑局長,你是個大好人,你走了,我也待不下去了,與其讓人家攆我走,倒不如自個趕早的主動走光彩。說完,老吳叩了頭,一泡眼淚一泡鼻涕地走了。”

  7三天的連陰雨停了,市財政局的院門前終於又熱鬧開了。趙科長升任副局長開始在報紙和電視台公示。鮑局長意外的慘死,竟有人說是命該如此。馬里心中倒又平靜了許多,調回來接替趙科長的位置也不再存有指望了。

  他悲哀地回到那個單間,一股霉味撲面而來。這段日子,很少回這屋子,屋內積蓄着混濁的氣體,洗臉盆剩下的水底,沉澱了一層黃黃的污泥。馬里無比傷心地跟毛妮亞說:“我工作上的疏忽,害了鮑局長,害了自己!得不到安寧啊,想吃你這盤中之品,你這豐盛晚餐也不安寧啊!眼下,我還得去干所長!哦,原來想把單間留着,指望能調回來,連這麼簡單的願望也實現不了,還留着有啥用 留着實在沒用了!”

  毛妮亞永遠那麼無憂無慮,一副哥們兒的俠義心腸,挺大氣地說:“別灰心嘛!我說過不能吊一棵樹上是不是 你這人太實了。趙科長現在是副局長了,你不去求他,我去求,興許你這匹死馬還能醫活呢。”

  毛妮亞剛到街上,趙科長的車哧溜一聲地停在毛妮亞的身邊。趙科長從車內伸出頭,說:“毛妮亞小姐!怎麼孤零零的 馬里沒回來 ”

  “哇!趙副局長陞官了,車也飆了,不請我搓一頓。”

  趙科長說:“那走吧,快五點,吃煲仔飯行不 ”

  “你說吃啥就啥!”毛妮亞不假思索就拉門上車。趙科長的為人她心裡有數,他不喝酒,他喜歡跳舞,他說跳舞可以鍛煉身體,可以忘掉煩惱,是現代生活的象徵;他的這種說法,後來被電台的播音們解釋是老色鬼的詠嘆調,見他來全都請假開溜。因為,他不懂節拍一陣亂跳,雙手摟着腰摟得太緊;更難受的是嘴裡噴出一股死老鼠的氣味直讓人想吐。但毛妮亞什麼人沒見過呢 馬里的事還正愁找不着他,他倒找上門來了!求官不成秀才在,她決意要乘此機會求他將馬里調上來。

  車子停在香格里拉休閑中心。毛妮亞叫來服務員,給趙科長點一份土豆燒牛腩,給自己點一份嫩筍炒雞絲的“煲仔飯”。

  然後,她坐在趙科長對面,單刀直入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嗯……有個事想求求趙科長!你看我和馬里年齡也不小,都成大齡青年了,你現在是趙大局長了,你幫忙把他調上來咧……”

  趙科長倒也通情達理,說:“馬里是個不錯的接班人,也怪他運氣不好,做任何事情都得講個天時地利人和,鮑局長死了,馬里就失去了天時,只有地利了。”

  “趙局長的意思是他得罪人了 缺少人和吧 ”

  “那倒沒有。道理很簡單,如果面前一碗飯,是你吃還是我吃 這就要看誰能讓出來。我工作三十多年,起初也雄心勃勃,還定過幾個五年計劃,五年上個台階,結果呢 不怪人愚笨,就怪人不讓。”

  趙科長一副無關緊要的冷酷,恐怖的光從瞳孔中一閃而過。毛妮亞打個寒噤,被他的話差點嚇呆了,被他欲擒故縱地套住了,一口飯也不吃,急忙結結巴巴求助:

  “一輩子 天哪,一輩子!怎麼可能……你要出手肯定能幫上,能幫的!”

  他光滑的嘴停止了蠕動,不易覺察地咽下一口唾沫,語氣平靜而輕描淡寫:“幫,肯定能幫上。那是有條件的,比如說,我趙某人喜歡你,你能夠剝光衣服服侍我一回 ”

  毛妮亞眼一瞪忽地站起身:“你這個流氓!哪個瞎眼,提你當局長 ”

  趙科長定眼瞧她,坐着一動不動,仍無關緊要地說:“這不是同你商量嗎 不同意拉倒,何必說得那麼難聽?絕不強求,門開着,誰不怕落個強姦二字 願意找我幫忙的姑娘多呢,只不過情有獨鍾!就是怕一不小心幫個倒忙,恐怕馬里一輩子就在鄉下喲。”

  趙科長見她猶豫,說,你不信是吧?我現在就找一個第三者證明!趙科長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喂,又在哪兒逍遙快活呀,嗯,正吃飯呢。當然,當然,對電台我是另眼相看的,這你還不清楚 你是說誰接我的班 ”他停頓一會,朝毛妮亞瞟一眼,接下來說道:“以後對你更有利!馬里是第一人選!我提名誰敢反對 夥計,暫時要保密喲。”

  她知道這是給她們台長打的電話,心裡不覺亂成一團麻,居然低頭靠着門沒走。

  “你聽見了吧,我這人講遊戲規則,說一不二。行不行嘛 ”

  此刻,對毛妮亞來說,是她今生遇到的最難抉擇。她的眼前開始模糊,又忽然冒出馬里的影子,這是為了他啊。為了他倆共同的明天,共同的輝煌啊!淚水不禁悄悄流了下來,精神徹底地被摧毀了!雖然她再次鼓足勇氣,決意一步衝出門去;但是,勇氣卻化作痛苦的微弱的哀號:“連馬里也沒有……也沒有啊!你就行行好吧 ”

  一直坐着不動的趙科長,這時站起身慢慢走近她,伸手摁一下包間里的燈,隨手就啪地鎖上門。趙科長獰笑着,剛才那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剎那間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長發,將她擁在胸前恨不得吃掉她!吼道:“你改主意我也能改!”

  毛妮亞別無選擇,整個人完全崩潰了;彷彿一隻溫順的貓,讓他的手在她頭髮上輕輕攏了攏,還用鼻子嗅了嗅;然後,走進衛生間就響起嘩嘩的水聲。飄出一股刺鼻的類似風濕膏的藥味,她最討厭這種味道,淚水戛然而止,似乎橫下心面對稍後所要發生的一切!她趕忙脫光衣服躺在卧榻上,抖開單子把自己遮住,臉也遮住,而且緊閉着眼巴不得那幾分鐘飛快過去。一會,白床單猛地掀開,白條條的影子沉重地壓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毛妮亞清醒過來,用力睜開眼,全身無比的疼痛難忍。

  這時,趙科長已經穿好衣服,在房間里顯得極其驚恐和慌亂;擦地板,擦卧榻,白單子全變成鮮紅鮮紅的。他見她睜開眼,臉上立即掛上喜色,趕忙扔掉那單子就扶她穿衣。她一點也不能動彈,雙腿麻木又毫無知覺,在他急驟而粗暴的穿梭過程中,每動一下身體就痛得鑽心。她忽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覺得下面熱乎乎的液體仍然在流,眼淚驀地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她拚命的咒罵,狂呼亂叫:“殺人犯!劊子手!我要告你!”毛妮亞沒有力氣罵了,只能由他再一次擺布。他用衣服包住她的頭,抱起她飛快出門攔車,送她到醫院花園中的隱蔽病房。醫生診斷結果寫着:大出血!

  8天越來越涼,北風捎帶着樹葉吹進窗戶。馬里站在毛妮亞冷清的屋子裡尋找着她的蹤跡。可是,屋裡一切還是有條有理,天藍色的床單平展展沒有皺紋,蓬鬆的枕頭上只留下一根長長的髮絲;衛生間那曾經沾有他汗液的五條天藍色毛巾卻像太陽曬過一般,乾爽爽的沒人用過的樣子;那些洗面奶、護膚霜和沐浴露,同昨日一個樣放在那面鏡子前擺着。已經晚上十二點,馬里躺在她的床上睡不着,有好幾次樓梯間傳來腳步聲,他驚喜地跳到門后等她開鎖,刻意要裝神弄鬼嚇得她拔腿就跑。但是,一次次又讓他無功而返。手機一直是關機,人好像消失了一樣。白天,他無精打採回到鎮上,又忍不住往電台打電話。電話是台長接的,說昨日一大早,毛妮亞的電話像在萬里之遙,突然要請半個月的假;問她在哪裡 是不是病得不輕 她說有點不舒服回省城的家了。

  接着,台長一番親熱的話不禁讓馬里打了個冷戰:“小馬啊!你可是台里的女婿,是我們台無比的驕傲!明天在洪福大酒店,我請你,一定要光臨啦!你還不知道吧 你接趙科長的位,馬上要管我們的經費了,千真萬確,一點不假!電台太窮了,以後要你高抬貴手,多支持呢。毛妮亞的房子問題,編製問題,待遇問題你也就放心吧!”

  馬里糊裡糊塗的,聽台長激情洋溢的語氣,只得哦哦哦假戲真唱一番。這是怎麼回事呢 市局新上來的一把手是原來的副職,以前同鮑局長相處很好。難道鮑局長早就把他的事開會定下 這也許不是不可能的。想着想着,他反而高興不起來了,還隱隱覺得犯下了什麼罪似的惶恐不安。毛妮亞在省城的家,馬里以前去過,打通她家的電話后更覺得黑咕隆咚的糊塗。家裡人說她好久沒回家了!她到底又上哪兒去了呢

  毛妮亞,你在哪裡,馬里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