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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七匹狼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地處嘉陵江畔的果城,有個叫“七匹狼”的地下勢力,犯下數十樁大案。官府數度懸賞緝拿,但卻毫無效果。組成七匹狼的七個人,混跡市井之中。每次犯下案后,立刻隱身市井無跡可查。倒是派出去暗中偵緝的捕快,大多離奇失蹤。這年卸任返鄉的劉御史,也在果城喪命,價值數十萬的金銀玉器全被洗劫一空。成都督府衙門大驚……

  一、打草驚“狼”

  “如意賭坊”掌柜余安全見過的胖子很多,但看到剛走進賭場的這個人,還是有些吃驚。來人四十齣頭,一身上好蜀綉縫製的錦袍,看得見一團團被汗濡濕的地方。而且每走一步,勒在錦袍里的肥肉,便跟着哆嗦。從大門進來不過十來步,手裡的雪白綢巾,就在臉頰上擦拭了三次汗。這該是押運貨船宿在果城碼頭的商人。果城水路下接重慶,是川北出川要衝,每天都有幾百艘商船泊在碼頭。那些腰包鼓脹的商人,都喜歡來“如意樓”賭上幾把。

  這當口,那胖子已走到賭廳正中那張漢白玉檯子前,這張檯子,一向只接待出手闊綽有來頭的賭徒。余安全忙親自迎過去,張羅上茶看座后,試探着問道:“老兄,你想怎麼玩?”胖子抹了把滿臉流淌的油汗,從兜里掏出把銀票,信手拋到桌上。是“匯通銀號”的銀票,全是五百兩的面額。“唉,這屋裡太熱,咱們一把定勝負,就擲骰子猜大小吧。”胖子一邊用肥厚的手掌朝臉上扇風,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

  聽胖子這麼一說,余安全一驚,桌上的銀票,少說也有十來張。一把賭幾千兩銀子的商人,賭場開到現在,可是從來還沒遇到過。他在心裡狐疑開了,莫非這胖子是賭場高手?但開着賭場,總無拒賭的道理,而且自忖賭術高超,宰這隻“肥羊”應無問題,便吩咐賬房準備銀兩。沒想到胖子微微一笑,擋住道:“銀子就不用備了。我輸了,這十一張銀票的主人便是你;如果你輸了,我也不要你賠銀子。”

  余安全詫異不已:“那你要怎樣?”

  胖子探長頭,壓低聲音道:“你只告訴我,怎麼找到果城七匹狼便成。”胖子湊在余安全耳邊,分明是在耳語的樣子,偏偏他說的話,整個大廳里的人,除了看門的江聾子,其它人全都聽到了。賭場吆五喝六的聲音像被掐斷了般,所有賭徒都忘記了動作,只有一兩顆骰子,還在孤寂地叮叮作響。

  余安全臉色大變,好半晌,才用乾澀的聲音問道:“你、你要找七匹狼?”

  胖子又拭了把臉上的汗,慢悠悠地道:“如果你嫌這賭注還小了,我不妨再加點。”又掏出幾張銀票,扔在桌子上。

  余安全垂下頭,額角滾落下豆大的汗滴,胖子正想催問,余安全突然從凳子上一蹦而起,動作比兔子還快,眨眼間,已衝出了大門。像得到了啟發似的,那些一直僵着的賭徒,這會兒像被鞭炮驚嚇了的兔子般,剎那間全逃得無影無蹤了。

  眨眼之間,偌大個賭場里,只有胖子孤零零一人了。很快他發現,還有一個人沒走。這是個木訥而且蒼老的矮小男人,神情張皇地站在燈籠下。看見慢吞吞走出來的胖子,忙湊上來打聽:“爺,這是咋啦?人咋全都跑了?”他的聲音很大,大得賭場外那條幽深的巷子,都嗡嗡迴響。見胖子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忙補充道:“我是這裡看更值夜的。”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不好意思的口氣解釋道:“我耳朵不好使,所以,說話聲音就大了些。”

  跟聾子說話,胖子似乎也感到吃力,儘管加重語氣說了三遍,聾子的表情還是一片茫然。胖子終於失去了解釋的信心,獨自走了。

  二、鐵鷹神捕

  從賭場出來的這條巷子,足有七八百米長,胖子住的客棧,在巷子出頭的拐角處。巷子里寂靜一片。走在深巷裡,胖子有些發愁地朝幽暗的巷道那頭瞥了一眼,捂了捂自己放銀票的地方,嘆了口氣,“唉,要是出來個剪徑謀財的,可如何是好?”

  話音才落,卻看到巷道中間,多出了個人來,擋住他去路。這人黑巾蒙面,穿緊身夜行服:“閣下留步。”胖子吃了一驚:“你、要幹什麼?莫非想搶我銀子?”

  黑衣人冷聲道:“閣下不必藏頭縮尾。你到底是何方神聖,要找七匹狼?”

  胖子嘿笑一聲:“我姓高,叫興宇。”

  燈影下,黑衣人的身子沒來由地向上一挺,嗓音乾澀地問道:“‘鐵鷹神捕’高興宇?”

  見對方無言地點了點頭,黑衣人情不自禁後退半步,驀地一聲低嘯,雙臂護頭,只露兩個肩膀,平飛而起,如同被彈射出的千鈞巨石,帶着沉悶的嘯音,撞向胖子的胸膛。

  高興宇突然笑了:“要撞?誰不會?”說著話,學那黑衣人動作,也一蹦而起,對着撞去。

  見高興宇如此動作,黑衣人竊喜不已。他身上穿着護身鐵甲,能經重力碰撞。更何況肩膀上的鐵甲表面,全嵌着牛毛粗細的銀針,這些銀針,針頭上都淬有毒藥,只要對方撞在了銀針上,至少得讓他死三五百回。就在黑衣人已感覺到高興宇軀體的熱氣時,高興宇身體突然一頓,平平墜落下地,黑衣人撞了個空。根本還沒來得及動作,高興宇身子一蹴,從地上一彈而起,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腳。黑衣人低吼一聲,屈身握拳,正要擊落高興宇的頭顱,高興宇手向前一送,將他擲了出去。

  打進入江湖那天開始,黑衣人用這一撞殺死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十口。因為力度重、速度快,對手常常還沒作出反應,便被撞了個正中。但高興宇一擲之下,黑衣人感覺自己飛出去的速度,至少比自己撞出時快四五倍,而且力道極大,大得他渾身筋骨像是都被震碎了般,全然不能動。眼看頭顱幾乎撞到旁邊石牆上,立刻要頭開顱裂時,突然腳踝一疼,頭皮剛好擦着石牆,撞勢卻停了下來。

  “說出其它狼的下落,我會讓你死得好看些。”高興宇冷冷道。

  黑衣人雖然疼得冷汗直淌,卻一點也沒有屈服的意思,只陰冷地笑道:“別做夢了。”

  “我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高興宇揚手,正要去揭黑衣人蒙在臉上的面巾。正在這時,巷道里光線一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朝他當頭罩下。高興宇頭也不回,將手中黑衣人一掄,往後擲出,跟着才回過頭來。接着看到那黑乎乎的東西,罩着黑衣人,然後迅速收回。高興宇哭笑不得:“媽的,原來是張漁網。”提氣正要追時,兩邊屋脊上,幾百種暗器,帶着尖利的嘯響,黑雨般襲向他,等他躲過再躍上屋脊時,只見一條條幽暗的屋脊,沉睡在寂靜的夜裡,哪裡還看得到半點蹤影。

  高興宇抬頭,用力吸了一口清冷的夜氣,沒來由地笑了兩聲。

  三、一舉殺三狼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高興宇走到住宿的客棧前,卻並不停下,仍徑直朝前走。一直走到街角那家“老江記牛肉麵”前,才停了下來。“老江記牛肉麵”早已經關門了,只從門縫漏出昏暗的燈光。

  高興宇抽了抽鼻子,揉身猛撞在有些殘破的木門上,木門“咔嚓”一聲破了,高興宇大模大樣走進屋裡。

  屋裡一女兩男,正圍着火爐說話,看見突然撞入的高興宇,都愣了。高興宇放眼一看,那女的三十齣頭,穿着打扮分明是老闆娘。那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形象猥瑣,獐頭鼠目,一副跑堂打扮;另一個,分明是剛才在“如意賭坊”看到的聾子。

  老闆娘先回過神來,賠着笑道:“這位爺,咱老江記的牛肉麵雖然好吃,但你也不用太心急吧?”

  高興宇“嘿嘿”一笑:“我要再不急,等‘老江記牛肉麵’的招牌沒了,要享受這口福可就難了。”

  一女兩男臉色頓時大變。老闆娘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生意做得好好的,怎會沒了招牌?”

  高興宇卻不回話,只用奇怪的表情盯着三人。猥瑣男人冷哼一聲,指着那聾子責怪道:“老六,都是你沉不住氣!”又朝向那老闆娘道:“五妹,人家既然找上門來了,分辯什麼?”聾子臉上一陣泛青,用乾澀的聲音問道:“你,是如何找來的?”

  “早知你不會說出其它狼來,我便在你身上下了點‘十里追蹤香’,他們來救你,正好順水推舟放了你。”高興宇指着聾子道:“你是瘋狼杜五吧?”又指着那老闆娘,“七匹狼中唯一的‘母狼’,自然是‘血狼’了。”回頭看着猥瑣男子,問道:“你是哪匹狼?”

  猥瑣男人怒吼一聲,原本佝僂的身材,突然向上拔高了二尺,身上的衣服波波有聲立刻崩綻,一綹綹掛在身上,現出銅澆鐵鑄般的肌肉。一吼之間,束髮的布條也給震斷,焦黃的頭髮立刻披散下來,襯着鐵青的臉,充血的眼,極為猙獰可怖。“哦,你是‘怒狼’。”高興宇恍然大悟。

  一語未了,血狼輕叱一聲,一掌拍在櫃檯上,櫃檯壁板轟然炸裂,上百種暗器疾射而出。瘋狼一腳踢出火爐上的茶壺,滾燙的沸水潑濺向高興宇。怒狼在綁腿上一撈,兩柄牛角尖刀已赫然入手,刀光一閃,跟在暗器和沸水后,當胸刺向高興宇。高興宇腳尖一挑,一張木桌被踢翻起來,油膩膩的桌面剛好擋在面前,飛蝗一般的暗器,和熱汽四溢的沸水,全澆在了桌面上。怒狼雙刀跟着刺在桌面上,只見他雙手一分,桌面立刻一裂兩半,攻勢不減,轉瞬間已刺至高興宇胸口。

  高興宇的腰突然斷了般,向後折下,同時一腳踢出,將怒狼踢得倒撞出去。怒狼接連撞翻了四五張桌子,才勉強穩住身形,“哇”地吐口紫血,卻並不停息,舞着雙刀,立刻又攻了上來。血狼手裡多了根軟鞭,那軟鞭在她手裡,舞動得像條靈蛇,鞭梢上淬着毒的短匕,閃爍着烏黑的光,直刺高興宇要害。瘋狼雙手持着板凳,上下翻騰,砸、撞、劈、掛,招招搶攻,將高興宇圍在中間。

  高興宇臉上淌滿汗滴,突然像被踢出的皮球,從戰團中彈了出去,三人的攻擊,全都落空。不等三人回過神來,又像被一腳踢了回來般,重新撞進戰團。血狼手中的鞭剛好蛇一般直“咬”他咽喉,高興宇也不閃避,駢指一夾,已夾住鞭梢,旋即猛地向前一帶,血狼站立不穩,立刻被扯進戰團。瘋狼手中的板凳剛好砸到,“啪”地砸在血狼頭上,“砰”的一聲頭顱像敲破的西瓜般裂了。瘋狼大驚,驚呼還沒脫口,高興宇一拳已擊在他胸口,跟着他聽到自己胸骨碎斷的聲音,感覺到碎斷的骨頭,扎進了心臟的劇痛……

  這一切只在一剎那間,怒狼一招才攻出一半,兩個幫手便已橫屍於地。怒狼雙睛幾乎裂眶而出,一邊咳着血,一邊不要命地疾攻,每一招每一式,全是不封不擋,只一味搶攻。直到被高興宇擊中了四五拳后,整個人已經完全變了形,才倒在了血泊中。

  四、戰狼

  一舉擊斃三狼,高興宇卻沒有因此開心,眉頭仍皺成一團:“三狼一死,其它的線索又在哪裡去找才好?”

  這時,兩支燃得很旺的火把,和火把映着的三個頭戴紅帽,身穿皂袍的公差衝進屋來。“你是什麼人,膽敢在果城行兇?”當頭的大概是個頭目,三十歲不到的樣子,既像氣憤,也像膽怯,他握刀的手忍不住有些哆嗦。

  “我姓高,叫興宇。是督府衙門派來,緝拿七匹狼的。”高興宇一邊擦拭臉上的汗,一邊回答。

  “你是‘鐵鷹神捕’高大人?”一名公差臉上露出詫異的神情。

  頭目樣的公差搶住話頭道:“如果高大人到了果城,我們怎麼會不知道?不管你是誰,先得跟我們回衙門!”

  高興宇道:“好,我跟你們去見海天青海大人。”

  那頭目從腰上解下根皮繩,要縛高興宇。高興宇臉色微變:“我說過,我是高興宇,奉命辦案。”

  那頭目根本不理會,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管你是誰,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都得由我們拘押。”

  高興宇道:“如果我不願意呢?”

  那頭目將手中刀一橫:“除非你再殺我們三個。”

  高興宇嘆息一聲,伸出了雙臂,讓那頭目將雙手結結實實捆上了。正要往屋外走時,突然聽到頭目驚叫道:“這人還沒死!”

  兩名公差聞言回頭,卻看到一道凄厲的刀光,划向他們的脖子。高興宇想要阻止時,兩公差已身首異處。“好快的刀法!”高興宇說著話用力一掙,只覺雙臂一陣疼痛,那牛皮繩竟無法掙斷。

  “別費力氣了。這牛皮繩是特製的。”頭目撩起衣襟,扎進袍帶里,慢慢揚刀,雪亮的刀光,映着他像石頭一樣冷硬的臉。

  “你是戰狼?”“不錯。你能殺了我三位哥姐,好功夫!”話剛說完,已一刀橫斫,斫向高興宇的脖子。

  七匹狼里,戰狼年齡最小,戰鬥力卻最強。一出招便讓高興宇胸口不禁一滯,似乎呼吸都快給刀氣壓迫得窒息了。他側身左踹,踹向戰狼握刀的手腕。戰狼立刻變招,刀花一翻,已削向高興宇的腳踝。

  隨着動作,高興宇感覺那捆綁雙臂的牛皮繩,似乎在開始縮短,每一發力,便往筋骨里箍緊一分。交手幾個回合下來,雙臂已又僵又木,幾乎失去知覺。

  “現在感覺到難受了?還早着呢。再斗一會兒,‘縛仙繩’便令你氣血不活,筋脈受阻,到時我一定剮了你!”戰狼陰笑着,滿臉殺氣,手裡的刀卻毫不停頓。

  “我這一身肥肉,要剮你可得費些工夫呢。”高興宇說著話,腳下連環踢出。戰狼挪身閃過,一刀砍向高興宇肩膀。高興宇驀地一聲清嘯,跌進刀風裡,刀光閃處,血帶着嘯響激濺而出。血濺出同時,戰狼感覺到胸口一陣喪魂奪魄的疼痛,然後,他向後飛撞了出去時,才看到高興宇緩緩放下的腳。

  “怒狼這兩敗俱傷的打法,被我活學活用了。”高興宇苦笑道,他的肩膀上還汨汨淌着血,人也搖搖欲墜了。這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跟着一大群人圍了上來,刀槍劍戟被松脂火把映着,晃花了高興宇的眼……

  五、郝郎中、毒膏藥

  高興宇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守在大床前的,是個面容清矍的中年人。見高興宇醒來,中年人一臉欣慰:“高捕頭終於醒來,本府心裡這塊石頭也算墜地了。”

  這是果城知府海天青。高興宇欠身行禮,稍一動作,肩膀處立刻鑽心疼,說道:“累府台大人費心,高某人慚愧。”

  海天青道:“高捕頭這是哪兒話啊,七匹狼為禍一方,本府卻無法將他們查辦,無時不惶恐不安。現今高捕頭一夜之間,便誅滅四狼,實在令本府欽佩!”說著退後一步,莊重地行了個大禮,又道:“我已派人去請川北名醫郝郎中,想來已快到了。高捕頭所受之傷,有他着手成春,當無大礙。”

  又說了一會兒話,郝郎中到了。這郝郎中青衫儒巾,一派儒雅。他檢視過傷口后,道:“敷幾次療創膏,再吃上兩帖葯,養息幾日便可痊癒。”說完拿出張單子,開了幾味葯,又從隨身帶着的藥箱里,取出一罐膏狀藥物來,給高興宇仔細塗抹在患處后,又吩咐道:“此藥膏一天換一次,七日後創口便會癒合。”

  海天青一臉喜色,躬身致謝:“郝郎中不愧杏林高人,本府有禮了。”

  不曾想高興宇痛哼一聲,一張肥臉立時煞白,滾動豆大汗滴,嘶聲道:“郝郎中,毒膏藥……”

  “膏藥有毒?”海天青驚問。話音才落,郝郎中挎着的藥箱向前一送,砸向高興宇頭顱。手腕一翻,一柄長不盈尺的解牛刀赫然在手,直刺高興宇咽喉。郝郎中與高興宇相距不過五尺,瞬息之間變故突生,海天青吼斥聲尚來不及發出,藥箱已觸到發須,刀刃已映出頸上肌膚。

  高興宇出手了。他微欠身子,一拳擊出。那一拳,剛好擊在藥箱上。藥箱被拳力一銼,倒撞郝郎中,剛好封擋住刺來的解牛刀,然後撞進郝郎中懷裡。

  藥箱撞入懷中,郝郎中雙臂一合,將藥箱挾住正待發力擲出,突覺那藥箱竟蘊藏着巨大的力,跟着聽到自己從手指到手腕再到胳膊的關節,一陣破竹樣的聲音響過。郝郎中魂飛魄散,腳尖一點,往後疾退,刺殺不成,他只有逃。但那箱子余勁未消,已撞在了他胸口,帶着他向後撞,撞破裡屋夾壁,撞散外屋間牆,撞到走廊里圓柱上,才停了下來。幾根斷了的肋骨,從郝郎中胸肌處刺了出來……

  一擊得手,高興宇已面無人色,軟軟癱在床上。海天青上前一探鼻息,只覺氣息微弱,幾若遊絲……

  六、留下頭來

  高興宇死了。海天青召來工匠,用了兩天工夫,打下一口厚重的楠木棺,將高興宇收殮后,點了八名公差,護送棺槨到成都。高興宇是成都督府衙門派出的人,雖說死了,但屍首也得運回督府衙門去。

  棺槨用牛車拉着,行到與洪城交界處。這裡山勢陡峭,林木森森,路夾在兩山之間,不僅坡度大,而且狹窄。走在前面的那公差,一邊朝四處張望,一邊膽戰心驚地道:“這段路一向最不太平,千萬別出事才好。”

  旁邊的公差不以為然地道:“牛車上不過是個死人,有啥可擔心的?”

  先前說話的公差分辯道:“這死的可不是一般人啊。他是‘鐵鷹神捕’高興宇,三四天工夫,已誅殺了七匹狼中的五匹。七匹狼同氣連枝、互相守望,即便他死了,也會學那伍子胥,鞭屍泄憤呢。”

  正說著話,崖上一棵抱粗的古柏,“咔嚓”一聲攔腰折斷,轟然傾倒攔在路中。一個滿臉虯髯體格魁梧的男子,自崖上一縱而下,提着一柄少說也有七八十斤重的伐木巨斧,大踏步朝公差們走過來。

  公差們亮出兵器,守護在棺材兩邊,吼問道:“你是何人,竟敢攔官差的道?”

  男子冷哼一聲,並不作答,只悶聲道:“留下棺材里那人的頭,你們便可活命!”說話間,人已逼近牛車。眾公差大喊一聲,手裡兵器,一齊招呼向男子。男子手裡巨斧一掄,劃出一圈斧影,只聽得一陣鐵器碰響聲,八名公差的八柄刀,全被砸飛。

  “你是力狼?”眾公差驚駭不已,一鬨而散。

  那男子看也不看眾公差,一步跨到牛車前,將巨斧平平砸出,砸在棺材上,厚實的楠木棺材,立時應聲破裂,現出躺着的高興宇。男子雙目怒睜:“留下頭來!”閃着銀光的斧刃,斫向高興宇的脖子。

  一斧斫出,男子突然看到臉色如金紙般的高興宇,左嘴角突然向上一翹,露出一道笑紋。死人怎麼會笑?斧已斫到高興宇頸上,然後突地一頓,“死了”的高興宇雙掌一合,剛好夾住斧刃。男子心裡慌亂,但並不怠慢,雙臂一沉,全力下壓。不曾想斧刃夾在高興宇掌中,猶如嵌進了石縫,哪裡壓得下半分?

  男子改壓為拔。剛一發力,只覺臂上輕鬆,“噔噔”倒退幾步。高興宇肥碩的身子蜷縮着,雙掌仍夾着斧刃,整個人像被粘在斧刃上了。男子怒吼、縱跳,手中斧呼呼亂舞,但高興宇像與斧刃粘連着般,任怎麼動作,也無法擺脫,倒累得他雙臂麻木,氣喘吁吁。

  男子突然掄斧砸向路旁山岩。斧帶着嘯音,看看就要觸在岩石上時,粘連在斧刃上的高興宇,突然從斧刃上跌落,身形一盪,已飄至一側。男子收勢不住,斧在岩石上砸個正中。雷鳴般轟響聲中,岩石濺出激越的火星,斧柄已齊根而折。斧刃從岩石上反彈出來,斫進了男子的胸膛……

  七、狼與狽

  回到果城府衙,海天青已擺下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旁邊還坐着一個人,赫然是“如意賭坊”掌柜余安全。

  海天青道:“高捕頭真乃天人矣,三天工夫,便殲滅六匹狼,可欽可敬!”

  余安全上前行禮:“七匹狼為惡果城,人皆惶恐,卻因其藏匿於市井之中,根本不知本來面目。前日高捕頭進賭場打聽時,小老兒怕招惹殺身之禍,只好腳板抹油,一逃了之。今日借府台大人作東之機,向捕頭大人賠不是了。”

  高興宇疲憊不堪,勉強笑了笑:“我實在餓了,還是先吃些東西吧。”

  “光顧着說話,倒忘了。”海天青撫掌大笑,忙將高興宇讓到上首,提起炭爐上溫着的酒,“高捕頭傷口未愈,這酒,可少飲一些罷。”說著將三杯酒逐一斟滿。“七狼已滅其六,高捕頭休養幾日,待身體康復,再行殲滅余狼。那余狼孤掌難鳴,要殲滅之,當不難矣。”說著和余安全捧起杯來,說是敬高興宇一杯,先飲盡了杯中酒。

  高興宇一口飲盡杯中酒,才道:“還得仰仗海大人相助才成。”拾箸才想夾菜,臉色突變:“酒里有毒?”掙扎着想要站起,剛欠起身子,又頹然跌坐。

  海天青一臉駭異:“這酒怎會有毒?”回頭看着余安全,斥問道:“這窖藏十年陳酒,是你所送,如何會有毒?”

  余安全嘿嘿冷笑:“我是頭狼,送來的酒自然有毒。”

  “可是,你的臉此刻正一點點變黑,難道竟沒有覺察?”

  余安全大駭,一掙身子想要站起來,才發覺渾身無力,根本動彈不得:“你、你好毒……”指着海天青,話未說完,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高興宇無力地搖晃着頭,一臉的不解:“你是誰?”

  海天青慢慢給自己斟了杯酒,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咂着嘴連贊了幾聲好酒後,才慢悠悠地道:“我是狽。”

  高興宇恍然大悟:“難怪果城七匹狼久殲不滅,原來有你幕後坐鎮。”

  海天青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輕聲慢語道:“我雖然是狽,但只有頭狼知道。這幾年,七匹狼動作太大,早晚會牽連我,余安全也想收手,過過舒心日子。”

  “所以,你們才劫殺了過境的劉御史,驚動督府大人,然後由我來做殺狼人?”高興宇接上話頭問,“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毒殺余安全?”

  海天青斟了杯酒:“七匹狼都得完整地死了,這風波才能平息。所以,他必須死。而你,也必須死。你是好獵人,我是狽,討厭、害怕好獵人。”

  高興宇嘆了口氣,話頭一轉,問道:“你雖然看似氣定神閑,其實心裡早就納悶了,是不是?”

  海天青握杯的手,不易覺察地哆嗦了下:“我納悶什麼?”

  “為何我還不死?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像現在這麼胖?”未等海天青答話,高興宇又解釋道,“因為我中過一次毒,唐門的‘天愁人怨一滴死’。”

  海天青臉已變色:“‘天愁人怨一滴死’,中過的人沒有不死的,你怎會活?”

  “我也不知道,也許凡事都有偶然吧。我運功逼出毒性后,發現這毒藥沒要我的命,卻給了我兩樣東西,一是百毒不浸,二是不停長肉。”高興宇慢慢站起身來,“你不該將狼殺盡的,沒有了狼,狽也不會有活路。”

  酒杯“叮噹”一聲跌落到地上,海天青呆若木雞,他看着微笑的高興宇,心裡生出從未有過的恐慌和後悔,腦子裡閃出這樣一個念頭:要是不毒殺頭狼余安全,兩人合力,能否與面前這胖子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