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聽故事嗎,一個關於我的故事,一個關於錢塘蘇小小的故事。
“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那個時候的我喜歡乘着油壁車在喧囂的鬧市呼嘯而過,倚着馬車裡軟軟的靠墊,嘴裡不時哼着這首歌。悠揚的曲調在各個小巷裡徘徊。那時候的蘇小小意氣風發,肆無忌憚。但無論走到哪,總能聽到許多閑言碎語。“蘇小小真是個狐媚子,專勾引男人““蘇小小真不要臉”類似的話語聽得多了自然就不再在意,我想她們只是嫉妒我比她們美而已。
原以為如此風光無限又目中無人的蘇小小合該就是像眾多煙花女子一樣以色侍君,色衰而愛弛,然後孤獨終老。直到,那一年,我遇見了他。
那是屬於十八歲的第一個冬天,萬籟俱寂,錢塘照舊飄起了小雪,我喜歡在那樣的日子裡泛舟湖上煮茶,烹雪。也只有在那樣的日子裡,渾身是刺的蘇小小才會收斂起清高,望着那飄飄洒洒的雪花哭的淚流滿面,才會哭的,像是永遠也找不着家的小孩。隨侍的婢女常說,別人家的小姐都是傷春悲秋的,唯獨姑娘你大冬天的哭得像個淚人。我想,她只是不懂,蘇小小祭奠的是那片片飄落的雪花,那無與倫比的純潔,那蘇小小這輩子,再無緣的純潔。
遇到他的那一刻,我正懷抱琵琶彈着那久遠的江南古調,幽幽揚揚,又無限的纏綿悱惻,一時神色凄迷,這時忽聽得船外有人出聲相詢。
“在下金陵阮郁,敢問姑娘芳名?”
彼時,漫天的大雪正紛紛揚揚,唯他一襲青衫,碧玉挽發,嘴角微微牽起的弧度似三月的陽光和煦,頓時便覺得,歲月溫婉不過如此。
“錢塘,蘇小小。”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穿過漫天的雪花,經過無數歷史的風塵終是到達他的耳畔。那一刻,時光靜好,歲月安然。後來我時常在想,如若料得此後如此這般結局,是否還會在他輕聲相詢的時候回上一句“錢塘,蘇小小。”只是,彼時的我們,又如何料得此後的模樣。
那是蘇小小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帶着三分的小心和十二分的忐忑。那個冬天我們一起游湖,一起吟詩附和,一起------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懂得原來“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竟是種那麼美的生活。我開始慢慢習慣生活里多了那麼一個人,在你一低頭一轉身的時候能看到他眼裡傾心的守候,那便是蘇小小的幸福。
然而生活越是幸福,午夜夢醒時就越是輾轉反側。阮郁是金陵的大戶人家,從知道他身份的那刻起,我便知道我們只能這樣,戲子與恩客,無關其他,早晚有一天他會轉身離去,此生,在不得見。我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地守着這一世情緣,不敢有絲毫差錯。他曾說你不必如此,他已寄書信回去和父母商量,相信父母能理解他。其實我不想告訴他的是,就在昨天,我救了一隻受傷的鴿子,腿上捆綁着一份怒火滔天的信並責令他們的不孝子回家,底下正是那燙金的“阮” 字。
這件事他終是不得而知,然而不久之後,阮府便託人來說阮父病重,希望公子即刻回去,看着他一臉的焦灼,我知道我們的緣分終是要走到盡頭了。離開的那晚他說:小小,等我,等我回來接你。我只是笑了笑並沒有作答。
自他走後,我還是會日日守在渡口,私心覺得,也許他會回來呢。我在渡口等了一個月,後來我便不再等了------我又回到了煙花之地,繼續過着燕歌艷舞的日子,我常常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說起自己的故事,我說曾經我喜歡過一個人,他們笑了,我卻哭了。阮郁,你看,從來都沒人懂得蘇小小的愛情。
這便是蘇小小的故事了,你若問結局么?蘇小小的結局留在史冊上的也不過是“年十九,咳血而死”。
附:《蘇小小墓》 李賀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
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
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