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莉沒想過她會死去,在她二十八歲的時候。躺在醫院的產房,她已經筋疲力盡了。生孩子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撕心裂肺。產前,醫生問:“順產還是剖腹產?”她嘆了嘆氣:“順產吧。”醫生面無表情的說:“你的情況有些不容樂觀,最好採用剖腹產。這樣,對孩子和大人都好。”曉莉沉默的什麼也沒說,心裡感嘆着:“這年頭,醫生都這麼冷血無情,眼裡只有錢,不就是剖腹產比順產可以多賺一倍的錢嗎?”
曉莉和蘇翔是大學同學,2009年結束了兩人六年的愛情長跑,在民政局領了紅紅的結婚證。這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婚後的兩年,兩人相親相愛,日子過的不緊不慢。在這個城市中生活,金錢總是那麼重要。兩個從農村來打拚的年輕人,熱情洋溢又怎麼樣,八年時光,並沒有創造太多的財富。最近蘇翔的事業不順,而曉莉因為懷孕,丟了工作,家裡的開支已經越來越拮据了。新生命就要降臨了,作為準媽媽的曉莉能省一點是一點吧,2011年,房奴和孩奴已經不絕於耳了。
被推進手術室的前一刻,曉莉看見了匆匆趕來的蘇翔。蘇翔太忙了,經常沒辦法守着曉莉。曉莉不怪他,為了這個家,吃點苦沒什麼。陣痛打斷了曉莉的思緒,她努力的揚起頭,蘇翔憔悴了,鬍渣淺淺的,一副頹敗的樣子,黑眼圈繞着空洞無神的雙眼。西裝革履,卻也難掩臉上的疲憊。曉莉看的心疼了,曉莉想,生了孩子后,一定要儘快找到工作,分擔分擔蘇翔的負擔。
陣痛越來越厲害,曉莉雙手緊緊的抓着床單,汗水一滴一滴的從額頭上流下來。“使勁兒,使勁兒,使勁兒·····”那個冷血的醫生嘴裡念着,護士為曉莉擦着額頭上的汗水。她實在太痛了,以至於她暈了過去。她沒有看到醫生吩咐護士出門詢問蘇翔。“您的妻子難產,目前的情況,只能選擇一個,要大人還是小孩兒?”蘇翔的心一陣一陣的抽痛起來,他拉着護士的袖子:“求求你,求求你,沒有辦法了嗎?大人和孩子都是我的命根子啊。求求你救救他們。”一個大男人,就這麼肆無忌憚的涕泗橫流。傷痛已經擊潰了理智,他不容忍,上天奪走他的任何一個。他已經夠苦了,難道上天都不願給他一條活路。護士拿蘇翔沒辦法,只能輕聲勸他,趕快在承諾單上簽字。顫抖的手一筆一劃的劃下:蘇翔。護士轉身進入手術室,“叮”,門又關上了。蘇翔無力的看着手術室的緊急燈,癱坐在手術室門外的椅子上。
曉莉的靈魂漂浮了起來,她脫離了身體,懸在空中。她看見了她的兒子,皺巴巴的樣子,哭聲很響亮,眉眼間,還有蘇翔的影子。給他取什麼名字好了?這確實需要好好想想。醫護人員把白色的床單一拉,蓋住了她那張在痛苦中扭曲的臉。護士把孩子做了簡單的清洗,包裹好,隨着醫生抱了出去。蘇翔看見手術室開了門,立刻迎了上去。“醫生怎麼樣?我的妻子了?”冷血醫生一臉愁情,輕輕的把孩子抱給蘇翔。“對不起,我已經儘力了。”如果不是手上抱著兒子,蘇翔估計已經讓自己暈過去了。可是,他不能倒下,他還要去看她最後一眼,他還要照顧好他們的兒子。越過醫生,蘇翔來到曉莉的床前。輕輕的揭開床單,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拿出手帕,為曉莉擦拭着臉上的污垢。“曉莉,我知道你愛乾淨,我一定讓你乾乾淨淨的走。”兒子的哭聲很吵,蘇翔不耐煩了。“吵什麼吵,都是你,曉莉離開我了,永遠的離開我了。”說完,蘇翔又懊悔起來,溫柔的拍打着小孩兒。“曉莉,對不起,我不該對我們的兒子凶的。”“曉莉,你說過要陪我到白頭的。”“曉莉,你怎麼忍心扔下我和兒子,獨自去天堂········”看着無助的蘇翔,哭泣的兒子。曉莉移動了透明的身子,坐在床邊。“蘇翔,蘇翔·······”對了,蘇翔已經無法感知到了。曉莉無力的嘆了口氣,“蘇翔,你還記得一起看過的電影嗎?天堂,總有人要去的。有的人早去,有的人晚去。晚去的人把早去的人記在心裡,早去的人為晚去的人領路。親愛的,原諒我不能在守在你的身邊。其實,我多想兌現和你的約定,執子之手與你偕老。其實,我多想和你一起守著兒子,看着他慢慢長大。親愛的,對不起,我先走了,把整個家的負擔都丟給了你·······”曉莉的靈魂已經變得越來越透明,直至隨着天邊的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在傍晚。
不知是哪件病房的電視,正播放着Tank的演唱會。如果我變成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留下你錯愕哭泣,我冰冷身體擁抱不了你,想到我讓深愛的你人海孤獨旅行,我會恨自己如此狠心。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麼幸運,沒機會白著頭髮蹣跚牽着你看晚霞落盡,漫長時光總有一天你會傷心痊癒,若有人可以讓他陪你我不怪你。快樂什麼時候會結束呢,哪一刻是最後一刻,想把你緊緊抱着,可知你是我生命中的最捨不得。如果我變成回憶最怕我太不爭氣,頑固的賴在空氣霸佔你心裡每一寸縫隙,原來依然愛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這樣不公平請你儘力把我忘記······
(作者系西華師範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1級3班張加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