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盤繞的刺青
如果你愛着一個人,卻永不得相見,你會不會在每個夜深靈魂滴血。
曾媛在電話中對我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我依稀能記得她微笑時那清冽的甜美,記得她伸出手時,白皙的手臂盤繞着一株植物的刺青。她說她一生都在等那個叫范一軒的男人。
那天,我對那個男人並不大在意,卻對她手上的刺青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這種叫曼珠沙華的植物。曼珠為花妖,沙華為葉妖,傳說這種植物開在接引靈魂至彼岸的道路兩旁,是連接陰陽兩界的花,所以又叫“彼岸花”。開花時葉子已然凋落,長葉時花又早已凋謝,花葉永不相見的悲戀,猶如陰陽永世隔絕。
這個傳說太凄美了,所以令我記憶猶新。而認識曾媛的過程並沒有什麼特別,那天在某一個酒吧,我安靜地坐在她旁邊,喝着純生,抽着大紅鷹。她突然說,你抽煙的姿勢很像我以前的男人。
然後她說起了他們的故事,從小一起長大,十三歲的時候,他吻了她。十五歲的時候,回為她家債台高築,迫不得已,她隨同家人離開了那個村子。十八歲的時候,她偷偷回來找過他一次,並把自己的初夜留給了他,二十五歲的時候,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後不再相見。
我很好奇,問為什麼沒有再相見呢?她沉默了許久,捋起了自己的衣袖,那盤繞的植物生得異常鮮紅與纏綿。
她說,因為我是曼珠,他是沙華。她沒給我確切的答案,就消失了。
後來,每當看到鮮紅的花,我都會想起那株叫曼珠沙華的植物,還有那個叫曾媛的女子,想起她會不會找到了那個叫范一軒的男人,並跟他幸福地一起。甚至幻想過我會不會取代那個叫范一軒的男人,因為,曾媛有着令我傾倒的容顏。
但這種幻想是在碰到洛小麗之前。
2.與范一軒有關
若不是洛小麗提起了范一軒這個名字,我想我是不會注意到她的。
那天,我一個人去吃夜宵,洛小麗就坐在我旁邊的座位,她對着手機叫,聲音很大,范一軒,你在哪裡了?范一軒,你怎麼回事啊?范一軒,你到底來不來啊?到最後,她不聲也不響,一個人孤獨地吃着大堆的食物,邊吃眼淚邊往下掉。
我走了過去,拿着紙巾遞過去,我說姑娘,這樣對消化不好。她看着我,眼裡閃過一絲感激,想努力裝出一個笑,最後卻哭得一塌糊塗。莫名其妙,我就想起了那個叫曾媛的女子。她們同樣令我心酸。
於是,我一直陪着她坐到很晚。其實,我很想問范一軒是誰,他在哪裡,但是,怕她覺得我三八。
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她很輕描淡寫,我的前男友。這是我第二次從一個女人的口中聽到與這個男人有關的稱呼。
前男友?
是的,在我吃這頓夜宵之前,我已經決定放棄了。
為什麼?
因為你。
我有點目瞪口呆。
唔,據說開始另一場愛情是失戀的最好良藥。他並不愛我,我又何必作繭自縛。
我想說如果我有女友了呢,但是卻沒說出口,她是那樣滿懷期待與穩操勝券,彷彿我本應是屬於她的人。
與洛小麗的相遇就如一枚偏箭令我有點措手不及,我們就這樣相愛了。
在她的房間里,我發現了一個男人的相框,他的笑容看起來很乾凈也很溫朗。我想,這個男人就是范一軒。
後來,從一張泛黃的畢業集體照,我得知,曾媛,洛小麗與范一軒念同一所小學,也就是說,他們很小的時候就在一起玩。
某一天,我對洛小麗說,范一軒看樣子是個不錯的男人,雖然我沒見過他。她盯着我,足足有三十秒,緩緩地說,他愛的是曾媛。然後聲音變得歇斯底里,他死了,死了也是活該,他根本沒愛過我,他愛的是曾媛。她的吶喊變成了嗚咽。
我有點震憾,他死了?怎麼死的?那我認識你時那個打電話的范一軒是誰?她哭得更凶,那是手機錄音,那天等他的時候,我把自己的話錄了下來,想冷靜地想想自己為了他已經喪失了自我。同時,也跟他做一個了斷,不想,他出事了,再也不能回來了。
原來那天後,他神秘地失蹤了,任何一個地方都找不到他了。而洛小麗從此常常播放着那段手機錄音,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
洛小麗喃喃地說,他失蹤了,一定是她殺了他,她把他埋了,但是,我找不到證據。她的臉痛苦地糾結在一起,那一刻,我知道,她其實還愛着他。
我也知道,她所說的“她”,是指曾媛。
3.她說,我有辦法讓她說出真相
我在那個酒吧找到了曾媛。
曾媛的臉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凜冽與哀傷,沒有一個男人會輕易接近這樣的女子。
我說,你還愛着他么?她猛地轉過了頭,看到是我,放鬆了下來,嘴角扯出一個笑,你說什麼?我淡淡地說,我記得他的名字叫范一軒。
她的嘴角有點嘲諷的意味,我愛着他又怎樣,不愛又怎樣。我說沒怎麼樣,但是,他死了。有人懷疑你殺了他。
她變了臉色,你到底是誰? 我看了看周圍,於是兩人出了酒吧。
我說我是范一軒的好友小亮,難道範一軒從來沒在你面前提起過我?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起來了,說我殺他的是洛小麗吧,其實她才是兇手,她一直嫉妒我與范一軒相愛,卻又死皮賴臉地插上一腿,而范一軒看在同樣是青梅竹馬的份上,不好意思傷她的心。但,誰都知道範一軒愛的是我,然後她就下了毒手。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一定要為范一軒報仇好不好,你既然是范一軒的朋友,一定不會令他死得這麼不瞑目。
我說我們該怎麼辦?
我有辦法讓她說出真相。她一字一頓地說。
我看着曾媛,眼中充滿着悲涼。
4.兩個女人的曼珠
當我回來的時候,打開燈,卻發現有一個女人坐在我的客廳里,嚇了一跳,竟然是洛小麗。我說,你怎麼進來的?
她咯咯地嬌笑,你曾經給我留過鑰匙啊,俺順便去打了一套。我有點生氣,沒經過我的同意,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摟住了我的腰,范一軒,謝謝你,回來找我。我說你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很熟練地從我的行李包一個文件夾里掏出幾張單子,我把你房間所有的角落都翻遍了,找出了這幾張單子,你的整容合同。我一直在派人跟蹤曾媛,想找到她的蛛絲馬跡,總有一天,我會證明是她殺害了你。當你接近曾媛的時候,我調查了你的來歷,但是,很奇怪,我查不出你的來歷,這正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我要想辦法接近你,所以,那天你在吃夜宵的時候,我便坐在了你旁邊。現在,發現你就是范一軒,我真的很高興,讓我覺得欣慰的是,你願意接近我。
其實你知道殺害你的人是曾媛,但是,卻一直縱容着她。她沒想到把你推下山崖,你卻還活着,但是,你的臉部有着嚴重的損傷,便乾脆把自己整了容,你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因為,你心裡一直有着她。你應該讓她坐牢,你知道嗎?她心理變態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正說著,突然有一股很濃汽油味與煙味,然後傳來曾媛尖銳的笑聲,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做鬼也在一起。接着,門被重重地關上,防盜門被反鎖。
我拉着洛小麗使勁地踹門,但是,門開不了,而濃煙越來越厚,洛小麗突然哭了,范一軒,我們對不起你。
她緊緊地抱住我,那場預謀是我們共同策劃,我與曾媛曾經說過,如果我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要麼一起得到,要麼誰都別想得到,但是,她不能放棄你。所以,她必須殺死你。我在等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已被她約到了懸崖邊。
我感到全身冰冷,原來,我不過是她們愛情的玩偶,她們內心的劇毒只要一點點就成了我致命的傷口。但是,我無法再思索,也不想再思索了。
我想,這火把我吞噬也好,可以安靜而乾淨地走出這兩個女人的世界。當我正想閉上眼睛,接受天堂的問候,門卻開了,曾媛帶着人沖了過來,把我與洛小麗拖了出去。
看着洛小麗暈倒在我的身邊,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應該心疼,還是覺得她這是咎由自取。
5.靈魂的劇毒
那天,曾媛哭着拖我出來,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發現自己的一生都在犯錯,但你知道我最大的錯誤是什麼,范一軒,我不該那麼那麼愛你。
是的,她曾對我說過,失去那個男人是她一生最大的痛。我才明白,她是那麼愛我,所以,我原諒了她對我殘忍的傷害。
其實一開始,從曾媛手臂上的刺青,從她所說的那個凄美的故事起,我便知道她在祭奠着我們的愛情,祭奠我與她是如此陰陽相隔。因為愛,所以才會如此刻骨銘心地深深懷念。
為了曾經的諾言,她殺害我,這成了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悔恨。當她發現我還活着,與那個不守諾言的女人相廝守,她憤怒了,她不能看着自己心愛的男人再度投入別人的懷抱,特別是那個毀掉她幸福的女人,縱然毀滅也不能成全,雖然在最後一刻,她的理智戰勝了摧毀式的情感。
當我看着這個令我愛着又痛恨的女人,我說,是你,將我推向了洛小麗,我的愛情本是定數,你卻令它成了變數。現在,我發現我又錯了,我成了你們共同的沙華。
她的臉低了下去,手臂上的彼岸花,開得異常妖嬈與血紅。它的美,沾着靈魂的劇毒,被詛咒,又被哀怨地回憶。
那一刻,我知道,它的美同時灼傷了三個人的眼睛。
手臂上的彼岸花 標籤:笑貓日記之塔頂上的貓 地球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