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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的探戈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那年夏天,我考入了江城一所重點大學。大一的生活新鮮而刺激,我還來不及細細體味,小半個學期已經過去,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

  這天晚上,姐妹們都外出自習,我獨自一人留在宿舍看書。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突然造訪。他自報家門名叫田時雨,是我的師兄。寒暄一番,他對我說道:“文靜同學,你可能也聽說了,系裡要搞一個元旦晚會。前些天,我無意中看到了你的資料,知道你是個探戈高手,就慕名而來,想要和你合作,表演一支探戈舞蹈。”

  我的熱情一下被他點燃了:這次元旦晚會,我本想一展身手,只是苦於找不到舞伴,這才悻悻作罷。我有些激動地說道:“我也正為舞伴發愁呢!”田時雨頑皮地一笑:“文靜,這麼說你同意和我合作了?”我紅着臉點點頭,接着又憂心忡忡地問道:“我們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田時雨說道:“來得及,我以前是系學生會主席。這次晚會的組織者,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給他們打個招呼就行!”

  田時雨果真沒有吹牛,第二天,系裡就通知我,不用進行選拔,直接參加晚會。激動之餘,我扳着手指頭一算,離晚會開始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月的時間了。時間緊迫,當天晚上,我就和田時雨相約,到系裡一間廢棄的辦公室進行排練。

  昏暗的燈光下,節奏強勁的探戈舞曲悠然響起。我的一雙小手被田時雨緊緊握住,兩個人面對面的站到了一起。隨着我數“1,2,3”排練正式開始。幾個動作跳下來,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田時雨的肢體僵硬,動作根本做不到位,看起來就像個剛學跳舞的新手。

  我不由犯起了嘀咕:難道田時雨是第一次和我跳,過度緊張導致動作變形?正走神兒的工夫,我忽然感到右腳被什麼東西踩了一下,一股鑽心的痛直衝腦門,我禁不住叫出了聲:“哎喲!”

  “文靜,對不起,我把你腳踩了,要不要緊?”田時雨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時不知所措。我劈頭蓋臉地質問道:“田時雨,你到底會不會跳探戈!”

  田時雨吭哧了半天,最後一咬牙,向我徹底攤了牌:“文靜,一般的交際舞我會一點兒,探戈我真沒跳過!”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依不饒地說道:“不會跳,你逞什麼能?”田時雨臉微微一紅,眼中滿是羞澀:“文靜,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歡上了你,你的一顰一笑都讓我深深着迷。我這麼做,就是想找個機會接近你!”

  我一時面紅耳赤,心裡猶如揣着一隻兔子,狂跳得厲害。不能否認,我對他也有好感,可出於女孩的矜持,我還是板著臉說道:“田時雨同學,謝謝你對我吐露心聲,只是,我現在還不想考慮情感問題!另外,麻煩你給系裡說一下,讓他們把這個節目撤下來吧!”

  田時雨一下急了,喘着粗氣說道:“文靜,晚會的節目單都印好了,怎麼能說撤就撤呢?只要你肯教我,不出半個月,我一定能成為你合格的舞伴!”望着他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我的心一下子軟了。沉默了一小會兒,我朝他點了點頭。田時雨激動得連聲說道:“謝謝,謝謝!”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十幾天過去了。田時雨悟性很高,又有一定的舞蹈基礎,在我的精心調教下,他的探戈有了長足的進步。最後一次排練結束,走出那間破敗的辦公室,望着路邊光禿禿的大樹,我若有所思地說道:“現在要是春天就好了,我可以采朵野花,往頭上一戴,看上去會更有探戈狂野的風情!”說著,便自顧自地回宿捨去了。

  第二天吃過晚飯,我早早來到校禮堂。準備工作就緒,卻遲遲沒見田時雨露面。直到演出開始前十分鐘,他才慌慌張張跑進了演員休息室。一進門,就神秘兮兮把我拉到一邊,變魔術一般,從身後拿出了一枝臘梅花,笑着說道:“文靜,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這枝臘梅花,你戴頭上試試!”

  我大喜過望,正要伸手去接臘梅花,一股嗆人的酒氣兒卻撲鼻而來。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埋怨道:“你還真是沒心沒肺,馬上就要演出了,居然喝這麼多酒!”田時雨撓撓頭皮,尷尬地笑道:“不好意思,來了幾個外校的老鄉,多喝了幾杯。不過沒關係,咱們今天晚上要跳的,就是那首《酒醉的探戈》,有幾分醉意剛好!”我苦笑着搖了搖頭。

  焦急的等待中,終於輪到我和田時雨上場了。隨着大幕的緩緩拉開,動力火車的那首《酒醉的探戈》響了起來:“我帶着七分醉意三分清醒蹣跚你家門口,感覺冷颼颼……”伴着變幻莫測的燈光,和着動感十足的節奏,我和田時雨在舞台上翩翩起舞,一甩頭,一踢腿,無不透着阿根廷的狂野風情。台下的觀眾被深深吸引住了,掌聲歡呼聲響成了一片。

  跳在興頭上,我漸漸感到,田時雨的身體有些抖動,舞步也變得有些凌亂。我小聲問道:“你怎麼了?”田時雨臉漲得通紅,囁嚅道:“酒勁上來了,我有點把持不住了!”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心裡不停地乞求道:“可千萬別演砸了!”

  儘管我竭盡所能,帶着田時雨跳,讓他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意外還是在不經意間發生了:當我們跳到舞台的邊緣時,按節奏是一個踢腿。誰知田時雨用力過猛,突然從我手中掙脫開來,緊接着一個趔趄,一頭跌下了舞台!

  禮堂里頓時響起了一陣驚呼聲!我木然地站在舞台上,腦袋就像短路了一般。足足過了半分鐘,我才如夢初醒,三步二步衝下舞台,擠進人群一看,田時雨已從地上爬了起來,拍着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沒事,讓大夥受驚了!”

  我的處女演出就這樣結束了,心中的失望之情不言而喻。聞着田時雨身上傳來的陣陣酒氣,我忽然感到一陣陣的噁心。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出了禮堂。

  也許是因為心中有愧,也許是失去了繼續的勇氣,元旦晚會過後,田時雨再也沒來找過我。這讓我頗感失落。其實,我早就原諒了他,心中還隱隱期待着他來繼續追我。我甚至想過殺上門去,勇敢地捅破這層窗戶紙。但女孩子的矜持,讓我最終沒能邁出這一步。

  轉眼到了這年的夏天,知了一天天的鳴唱聲中,又到了老生離校的日子。這天,我到火車站送別幾個老鄉。站台之上,一個戴眼鏡的小夥子攔住了我,他自稱叫黨傑,是田時雨的同學。我的心裡不由一顫,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

  黨傑臉上寫滿了遺憾,嘆口氣說道:“文靜,我是田時雨的鐵哥們兒,他的情況我都一清二楚。有件事,他一直不讓我對你說,今天我豁出去了……”

  隨着黨傑的娓娓講述,時間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元旦。那天,田時雨無意中聽到,我想在頭上戴朵野花。第二天,他就和黨傑騎車去了郊外。已是隆冬時節,四下一片蕭瑟,想找朵野花還真是不容易。他們在郊外轉了一大圈,最終在一個化工廠的後面,發現了一棵開滿黃花的臘梅樹。

  田時雨大喜過望,毫不遲疑地爬了上去。放眼望去,大部分的臘梅花還只是花苞,只有最頂端的一枝開得剛剛好。他小心翼翼地爬到枝頭,摘下臘梅花,遞給了黨傑,轉身就要下樹。沒想到,那根樹枝突然折斷,他反應不及,一頭掉下樹來,栽進了樹旁化工廠的排污池。他在污水池裡撲騰了半天,最後被黨傑拉了上來。

  返回到學校,田時雨在澡堂里反覆清洗了幾遍,身上的那股惡臭味卻怎麼也除不掉。他是個愛面子的人,不想帶着這身惡臭,出現在心愛的姑娘面前。眼看晚會就要開始,他突然心生一計,拎起宿舍里的半瓶白酒,猛灌幾大口,又在身上噴洒了一遍。還別說,這麼一來,臭味還真被酒氣蓋住了!

  聽黨傑講到這裡,我的眼窩已濕潤了,喃喃道:“後來,他為什麼不來找我了呢?”黨傑嘆口氣,傷感地說道:“那天,他從舞台上跌下來,是頭部先着的地。剛開始還沒什麼感覺,可到了第二天,他就感到頭很痛。到醫院一檢查,竟然摔成了腦震蕩,而且還十分嚴重!醫生告訴他,得了這種病,很可能會影響到以後的工作、生活。為了不連累你,他最終選擇了離開!”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兩行熱淚滾滾而下。遠處傳來了一陣火車的汽笛聲,黨傑告訴我,田時雨乘坐的就是這趟列車,目的地是西部的某座小城。我發瘋般地朝火車狂奔而去。而火車的速度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將我那奔跑的身影,拋棄在喧囂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