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時候,每周老師都會留一節課的時間給壓力巨大的我們做心理疏導。老師姓韓,人長得像方便麵包裝上的小浣熊,我們都叫他小浣熊。小浣熊的話是很勵志的,我至今仍然這麼認為。但是有些話,我是不明白的。彷彿有一次,他說:人生本來就是一個悲劇。說的時候很堅定,又很悵然。聽完這句話,我在下面微微一笑,我反對別人的看法的時候不會直接提出來,我只是那麼笑笑,我不同意你,但是給你留足面子。
我不明白為什麼人生要成為一場可憐的悲劇。如果對高三的孩子們來說,高中嚴酷的生活的確是一種悲劇。現在回想,真的太TM悲劇了。而對於他本人,我覺得一點都不悲。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了上小學的孩子,妻子也有工作。為什麼生活對老師來說還是悲劇?
我真的不明白!縱極想象,那時的我們就是要不停地念書,不停地寫作業,考大學,找工作,結婚,生子。然後走出令人煩惱的感情和事業的急流險灘,抵達中年人風平浪靜的港灣。
我笑,笑老師太悲觀了,太虛假。他應該在風平浪靜的港灣里睡覺覺才對呀。
然而,“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不同時間感受一句話,總會有不同的啟示。
成年人真的像他們所變現的那樣,過着生意興隆,官運亨通,美酒佳肴,噴雲吐霧的生活嗎?成年人的世界的確是那麼豐富,那麼充實,那麼的令人羨慕嗎?
看了《鐵皮鼓》,好長一段時間裡不明白這部電影講得是什麼 只是淡淡得覺得畫面很重口味,像一灘嘔吐物那樣令人覺得不舒服。但是忽然有一天,我明白了,明白那個小鬼奧斯卡為什麼永遠也不想長大。奧斯卡受不了成人世界的骯髒,她母親和表兄偷情。奧斯卡甚至不是現在這個父親的孩子,而是他母親偷情的結果。
生活真是單調得像一杯永遠喝不完的白開水,你喝完杯里的還有壺裡的,喝完壺裡的還有飲水機里的。全部是一個噁心的味道,越喝越沒有味道。當周末的概念已經失去,沒有令人激動的暑假和寒假,沒有考試和升學的壓力,沒有了期待。有的只是一味得重複,你會怎樣?富士康的孩子們選擇自殺,《紅與黑》中於連選擇勾引有夫之婦,《鐵皮鼓》的阿格內斯選擇偷情,還有人選擇吸毒,抑或是犯罪。
當精神層面的事物瓦解,坍塌。當感情交流遇到障礙,沒人理解,全宇宙好像就回到了你一個人的時代。物質的包圍無所不再,縱慾已經成為一把解脫枷鎖的鑰匙。
於是奧斯卡看到母親和她的表兄在桌子地下,兩條腿相互觸碰,相互愛撫。母親在拒絕吃鰻魚以後竟和她的表兄在房間里偷情。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拋棄骯髒而繁多的家務,簡單而又生硬的工作,忘記醜陋而又無恥的整個生活。出軌的快感讓女人在那些瞬間體會到什麼才是真正的“純潔”的愛情。這是人性,凡是人性都是偉大而光榮的。就像左拉的《紅心出牆》裡面,描寫的是女主人公泰蕾斯和表兄結婚後因為不滿表兄的羸弱。紅杏出牆,和情人洛朗設計謀殺了自己的丈夫。看啦,潘金蓮和西門慶的故事真是由來已久,古今同樣啊。
說《詩經》,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是不全面的。事實上,《詩經》很淫,上古社會遠比今天的社會要開放,要尊重人性。《詩經》之所以變得一本正經,其實就是那些道學家在千百年裡偷天換日的結果。《鄭風·溱洧》,《鄘風·桑中》在現在看來或者在道德層面上看來,都是偷情的偉大篇目,難道不淫嗎?可是古人肯定不會這麼想,至少編訂者孔子就不這麼想,其實這些在古代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就像今天我們去聚會喝酒一樣,回來唱一首歌,把喝酒的過程敘述一遍,如此而已。你想如果古人覺得不好,他還會寫出來嗎,會唱出來嗎?
你知道,左拉那部作品出來以後評論界都是什麼反應吧。那些可憐的道學家嚇壞了,驚呆了,把左拉罵得一無是處,恨不得像踩死一隻蒼蠅一樣踩死他。嘖嘖,這樣的水平,我又想笑了。
誒,我想說的是什麼。我想說的是:人生就是個悲劇。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當於連無聊的時候,他選擇去勾引有夫之婦。成功以後:
“我的主啊,幸福,被愛,就是這?”這是於連回到房間后的第一個想法。
他又是如此的悵然若失。人生的悲劇就是你到處遇到困難和無聊,但是沒有感情發泄的出口,或者是你找到了這個出口。這個出口卻被別人堵着,他們全部一本正經的和你說,你竟然敢到這裡來。
唏,我悄悄翻開成人世界的遮羞布,又坦然的合上。如果我墮落,那麼告訴他們我曾經純潔過。